随着气候变化对产妇心理健康造成影响，印度的社区健康工作者正在应对这一挑战。
即使研究人员仍在努力理解这一现象，印度的社区健康工作者已经作为早期预警系统发挥作用。
21岁的奈亚纳泰（Nayanatai）抱着她的宝宝。| 摄影：Sanket Jain
21岁的莎古普塔·玛坎达尔（Shagupta Makandar）在2019年8月怀孕五个月时，遭遇了马哈拉施特拉邦科拉普尔区拉贾布尔村的致命洪水。她试图逃离上涨的洪水，先是艰难地穿过泥泞，然后尝试骑自行车穿越危险的地形。
精神压力和身体疲劳使她早产。但当她到达最近的医院时，已经太晚了：她的婴儿早产并在一小时内死亡。
玛坎达尔在医院住了接下来的三周，不仅要处理身体上的痛苦，还要面对情感上的困扰。她在母亲家又度过了几个月，无法面对回到与丈夫共同生活的、发生过洪水的家中。
“我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几乎不说话，”她后来回忆说。
从洪水到干旱再到极端高温，气候变化对孕妇的身体影响已有充分记录。《自然》杂志上的一项研究发现，2010年至2020年间，33个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因暴露于洪水中每年导致107,888例额外的妊娠损失，其中南亚地区占最高比例。
一项研究表明，印度2015年至2021年间死胎增加了28.6%，随着气候变化的影响加剧，这一数字令人担忧。
然而，越来越多的研究也记录了气候变化对产妇心理健康的影响。来自多个国家的研究和社区医疗工作者的经验表明，极端天气事件会加剧诸如围产期抑郁症等心理健康状况。研究表明，经历妊娠损失的女性在未来怀孕期间患抑郁症和焦虑症状的风险更高。
莎古普塔·玛坎达尔在拉贾布尔村抱着她的宝宝。摄影：Sanket Jain
澳大利亚新英格兰大学的副教授艾米·莱金斯（Amy Lykins）领导的一项对103名准妈妈的研究发现，“相当一部分女性在怀孕期间经历的抑郁和担忧可以归因于对气候变化的焦虑”。
2023年，世界卫生组织和其他联合国机构发出呼吁，警告暴露于气候灾害及其后果可能“增加压力、焦虑和抑郁——这些是不良围产期结果的已知风险因素”，并增加代际创伤的风险。
对于印度来说，威胁尤为严峻。印度在过去几十年里大幅降低了孕产妇和婴儿死亡率，但气候变化对该国造成了严重打击。仅洪水就影响了数亿人，而该国还遭受了干旱和气温上升的影响。
科拉普尔区英格利村的一条河流决堤，淹没了周边村庄。摄影：Sanket Jain
希望来自ASHA工作者
尽管关于气候变化对产妇心理健康影响的研究有限，但印度的社区健康工作者对此现象非常了解。他们凭借对社区的深入了解，提供了一种早期预警系统。
自2009年以来，诺什达比·穆贾瓦尔（Noushadbi Mujawar）一直在拉贾布尔村担任社区健康工作者。她是认证的社会健康活动家（ASHA），这支队伍被认为是印度农村医疗系统的支柱。ASHA是印度国家卫生使命的一部分，工作条件艰苦，报酬微薄，但她们照顾着那些原本无法获得医疗服务的妇女和儿童，总数超过一百万。
穆贾瓦尔在过去15年中照顾了数百名孕妇，亲眼目睹了气候变化的影响。
“我亲眼见证了洪水如何给孕妇带来额外的压力，”她说。“近几年来，洪水不仅影响她们的身体健康，还深深影响了她们的心理健康。”
甚至玛坎达尔选择住在母亲家也可能产生负面影响：乔治亚州梅瑟大学医学院的社区医学和妇产科教授詹妮弗·巴金（Jennifer Barkin）指出，流离失所有时会对身体和心理健康构成风险。
“怀孕和产后期间，频繁的医疗检查至关重要，”巴金说。“但如果因为极端天气而流离失所，失去家园或家庭成员受伤，这些中断会严重影响医疗常规，并破坏经济和社会支持系统。”
杜兰大学公共卫生与热带医学学院的围产期流行病学家艾米丽·哈维尔（Emily Harville）认为，怀孕和生殖健康应纳入所有灾难管理阶段——准备、减灾和响应。“灾难过后，迅速让人们回到社区与任何直接干预一样重要，”她说。
对于孕妇和产后妇女，灾难响应必须包括确保母乳喂养和配方奶喂养的支持，提供婴儿食品，确保避难所有安全的睡眠安排如婴儿床，并提供足够的尿布供应。
莱金斯建议开发项目帮助增强韧性并教导人们应对压力。“我们必须找到减轻其影响和管理压力的方法，同时保持对未来充满希望，因为它不会消失，”她说。“所有迹象表明，它会在我们的一生中继续恶化。”
在印度，这就是像穆贾瓦尔这样的社区健康工作者发挥作用的地方。像她这样的ASHA已经部署了临时解决方案来应对似乎日益严重的围产期抑郁症问题。例如，在照顾玛坎达尔时，健康工作者吸取了过去创伤的教训，每月带她进行检查，监测她的血压、糖尿病风险、甲状腺水平，并提供心理和情感支持，这是创伤幸存者所需的。
“我就是睡不着”
当玛坎达尔在2021年12月回到家中再次怀孕时，她每天都担心下雨。“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再发洪水怎么办，”她说。
持续的恐惧开始影响她的身心健康。她开始每天头痛，随后被诊断出高血压。“我就是睡不着，这让我整天焦虑不安，”玛坎达尔说。
ASHA增加了访问次数，但玛坎达尔大多不回应她们的询问。“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先成为朋友，”穆贾瓦尔说。“如果你带着标准的问题清单，没有人会谈论他们的压力和挣扎。”
当她们无法亲自去看她时，穆贾瓦尔和同事们会通过电话联系，即使最初的努力似乎没有成效。“我们四个月内没有看到任何积极的结果，”另一位健康工作者沙菲娅·穆贾瓦尔（Shafiya Mujawar）说，她与诺什达比·穆贾瓦尔并无亲属关系。
玛坎达尔的案例展示了对潜在天气事件的焦虑本身就能产生影响。巴金认为，健康工作者需要更加意识到这一点——特别是在受极端天气影响的地区，如印度。
“这不是新问题，但我们必须学会紧急处理，”她说。“不幸的是，我们现在处于防守而非进攻的位置。”
许多来自极端天气地区的ASHA已经开始筛查女性的抑郁情况。自2009年以来，曼加尔·坎布尔（Mangal Kamble）一直在马哈拉施特拉邦担任ASHA，负责显著减少她所在村庄的婴儿和孕产妇死亡率。她每天至少接待20名社区成员，并认为多年的经验让她能判断患者的精神状态。
坎布尔回忆说，一名21岁的患者奈亚纳泰（Nayanatai）在怀孕期间因家庭农场干旱而贫血和营养不良，并因高温无法入睡。当这名年轻女性的心理健康开始下降时，坎布尔频繁探访，询问她的状况并带去食物。
奈亚纳泰经历了复杂的分娩，但她感谢坎布尔救了她和她的孩子。“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可能活不下来，”她简单地说。
照顾玛坎达尔的ASHA们也努力赢得她的信任，最终她感到可以打电话讨论自己的恐惧。她们提供了安慰，提醒她灾难发生时的疏散计划。
健康工作者还会把所有来自受灾社区的孕妇聚集在一起，组织游戏和活动。“这个简单的活动有助于她们减压并忘记问题，”ASHA苏雷卡·瓦德尔（Surekha Vader）说，她也参与了玛坎达尔的护理。
她们分享其他孕妇从类似经历中恢复的故事，并密切关注她的身体症状，建议冥想和呼吸练习，穆贾瓦尔说。
玛坎达尔开始报告自己变得更平静，似乎终于从焦虑和抑郁中恢复过来。但真正的考验发生在2022年夏季，当又一次洪水袭击她的村庄时。
ASHA们为下一次洪水做好了准备。她们提前几个月列出了村子里所有孕妇的名字。“我们开始联系她们的所有亲戚，提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沙菲娅·穆贾瓦尔说。
玛坎达尔在怀孕七个月时搬到了160公里外的母亲家。当洪水再次摧毁她的房子时，她不在场。“我很害怕，但我有勇气应对，”她说。
玛坎达尔在2022年8月顺利生下一个孩子，并很快回到了村庄。“我从未想过我会再次如此幸福，”她说。
社区健康工作者曼加尔·坎布尔在家访中辅导一名患者。摄影：Sanket Jain
社区健康工作者面临着自己的压力，包括每天工作10-12小时，还需要做其他工作以补充微薄的收入。马哈拉施特拉邦，印度最富有的州，ASHA平均月薪为4,000至6,000卢比。但穆贾瓦尔在帮助他人逃离洪水后，自己留在了后面，理由是：“如果我们离开，谁来拯救被困的人？”
尽管如此，穆贾瓦尔热爱她的工作。“每当我看到像莎古普塔（玛坎达尔）这样的人脸上露出笑容，我就有更多的精力继续工作，”她说。“看到他们后，我能安心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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