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恒青春的世界里,我选择接受衰老
去年秋天,科技企业家、身家数千万的布莱恩·约翰逊花了两个小时进行全身血浆置换。他的血浆本身没有问题,他只是希望通过替换这种蛋白溶液(白蛋白)获得永生。尽管科学证据极其有限,47岁的他每年仍花费约200万美元进行抗衰老治疗。2023年他曾将自己的17岁儿子血浆注入体内,并向BBC表示自己在"努力变成18岁"。
我今年春天将满32岁,这个年纪并不算老,但已有了最初的几条皱纹。过去几年间,我目睹朋友们接受激光嫩肤、隆胸手术,花费巨资购买护肤品和染发剂,在对抗笑纹与岁月痕迹的昂贵消耗战中反复周旋。有时失败令我感到欣慰,有时成功却让我觉得自己被遗弃在衰老的孤岛。
作为女性,我们被教导只要保持美丽就具有吸引力,只要年轻就具有价值。但让我恐惧的不仅是外貌衰老——更可怕的是80多岁的祖父母正在承受的病痛与无尽手术,是不得不挂起冰镐滑雪板、用绕湖散步替代陡峭山径奔跑的那一天,是膝盖疼痛让我失去所爱之地的时刻。
这种恐惧非常人性且普遍。虽然约翰逊是极端长寿痴迷者,但他绝非孤例。81岁的房地产大亨肯尼斯·斯科特每年花费7万美元进行"吸血鬼面部护理",高端健身连锁Equinox推出年费4万美元的延寿会员计划,而更多人选择平价方案,每月支付10-100美元服用雷帕霉素——这种原本用于器官移植的免疫抑制剂现已成为长寿狂热者的宠儿。
根据Grandview研究公司数据,长寿市场从2020年的370亿美元预计在2028年膨胀至1830亿美元。我理解这种诱惑,但当首次了解人们为长寿付出的极端代价时,我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不是好奇而是愤怒。究竟是什么触发了这种情绪?
被生物学束缚的生命
剑桥大学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文卡特拉曼·拉马克里希南教授指出,我们的寿命受制于不可控因素。不同物种通过不同机制应对细胞磨损:大象等大型动物演化出清理衰老细胞的机制以延长寿命,而老鼠等小型动物则优先快速成熟繁殖。人类的生物机制同样适应于中等寿命,这不是可以通过科技随意调节的参数。
虽然25%的长寿与基因相关,但75%受生活方式影响。不过根据健康社会决定因素理论,个人习惯(饮食运动等)仅占健康影响因素的30%,而社会经济因素占40%,物理环境占10%,医疗可及性占20%。2024年《自然》研究更指出人类寿命已达生物学极限——自122岁的珍妮·卡尔芒1997年去世后,再无人突破120岁门槛。
无法掌控的生命
我的父亲53岁时突发心脏病去世,他曾坚持每天五点晨跑五英里、保持健康饮食、拥有丰富社交生活,却仍未能逃脱命运。六个月内,我相继失去父亲和25岁便因攀岩事故去世的好友亚历山大——他们几乎做对了一切。
约翰逊常穿着印有"Don't Die(别死)"的T恤,仿佛死亡可以通过正确方法避免。但正如拉马克里希南所说:"即使采用健康习惯到40岁,平均寿命也仅延长五年。"运动和健康饮食确实有益,但周末集中运动与日常规律运动效果相当,而"蓝色地带"等长寿理论的科学基础本就薄弱。
关于卡路里限制的研究显示,所谓禁食的好处可能只是证明暴饮暴食有害。睡眠研究证实七小时睡眠可延长18%寿命,但冷暴露疗法延长人类寿命的证据尚未出现。雷帕霉素虽延长小鼠寿命20%,但其抑制免疫系统等副作用对追求永生者而言适得其反。
放弃对抗,拥抱生命
在研究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为延长寿命付出的时间,正是生命本身流逝的过程。那些用来替换血浆、进行激光护理的时光,本可以与亲友共度。那些购买雷帕霉素的钱,可以换成去探望老友的机票、潜水认证课程或星空观测望远镜。
我怀念与室友卧床畅谈衰老意义的午后,珍惜彼此凝视新生白发的时刻。亚历山大永远停留在24岁,而我渴望创造更多值得珍藏的老年记忆。当死亡来临时,重要的不是寿命长短,而是我们是否真正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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