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隧道中，铁镐有节奏的敲击声回荡着，一名赤裸上身的男子正在煤墙上凿击。他数小时不停地劳作，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只偶尔停下来将黑煤装到瘦弱的骡子背上，由它们运到地面。这场景仿佛出自查尔斯·狄更斯的《圣诞颂歌》，但矿井入口处的电动头灯和不断轰鸣的柴油发电机提醒我们，这是21世纪的巴基斯坦。
“在里面呼吸困难，身体会有不同的感觉——有一种持续的震动感，”塔里克·伊尔凡（Tariq Irfan）说，他30年前13岁时跟随父亲和祖父进入矿坑。“这是一种近乎死亡的体验，”他补充道，“里面一片漆黑，你会感到失明。当你出来时，会感觉生活又回来了。但在里面，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这些煤矿支撑着巴基斯坦的工业，但工作风险极高：就在《电讯报》进入位于首都伊斯兰堡以南约80英里的查瓦尔附近的狭窄迷宫时，有人指出这些隧道容易坍塌。仅五个月前，附近一座煤矿在暴雨中崩塌，导致四人死亡。
然而，这些每天收入不足7英镑的工人还面临着一个更为隐秘的威胁。覆盖他们身体并渗入衣物的煤灰也填满了他们的肺部，使他们易患百年前困扰英国矿工的相同疾病，包括黑肺病、矽肺病和结核病（TB）。
特别是结核病，在这个细菌仍构成重大威胁的国家尤为令人担忧——只有印度、中国、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的病例更多。世界卫生组织（WHO）估计，2022年巴基斯坦有60.8万人感染，4.8万人死亡，但警告称三分之一的病例未被发现，导致细菌得以传播。
“只有找到所有结核病患者，发病率才会下降，但我们每年都会错过20万人，”多帕西（Dopasi）首席执行官金兹·乌尔·伊曼（Kinz ul Eman）说，该非政府组织致力于在巴基斯坦抗击结核病。“除非我们能够打破传播链，通过接触和治疗每个人，否则无法减少发病率。”
为了遏制这一古老的杀手，多帕西部署了一项新技术：超便携、AI驱动的X光机。
“如果你一直做同样的事情，认为会有不同的结果是愚蠢的，”乌尔·伊曼女士说，她正在矿坑入口旁的山坡上设立一个结核病筛查营地。“因此，2019年，多帕西基金会成为全球首个使用超便携X光机的机构。”
这些电池供电、低辐射的X光机使得团队可以在巴基斯坦各地偏远的煤矿中设置免费筛查营地，那里的疾病患病率比普通人群高出10.3%。矿工的扫描图像随后由AI程序进行初步分析，并在24小时内通过实验室测试确认。
塔里克·伊尔凡（Tariq Irfan），已在矿坑工作30年的老矿工，感染了结核病。
“在营地里咳嗽是很正常的，所以我从未想过自己可能患有结核病，”伊尔凡先生说。“我只是进去想看看能不能拿到一些好药。”
他还表示，只有在多帕西同意与矿主达成协议，保证不会解雇任何患有结核病的人后，他才参加了筛查。他的严格、目标导向的主管很少允许他请假去看医生，但几个月来，伊尔凡先生也一直不愿请假，害怕失去工资。根据他提取的煤炭量，他每天的收入在1300到2500卢比（3.60至7英镑）之间。
“我知道如果诊断出大病，我会失去工作，没有人会照顾我的家，所以我很害怕，”这位两个孩子的父亲在午后的阳光下，伴着发电机的轰鸣声说道。“这是我唯一知道的谋生方式。”
“当然，[诊断]是一个冲击，”他后来补充道。“不过，多帕西工作人员多次向我保证，我不会失去工作，这种病是可以治愈的，而且我会得到药物……所以与其觉得我会失去生命，我有了希望。”
据巴基斯坦中央矿山劳动联合会称，大约有10万名工人在全国至少400个矿坑中工作，每年开采约500万吨煤炭，用于砖窑、水泥行业和纺织厂。
矿工不仅很少有机会获得医疗保健，他们患结核病的可能性也更大。根据《昆虫学和动物学研究杂志》2017年的一项研究，巴基斯坦矿工中的结核病患病率比普通人群高10.3%。该研究追踪了旁遮普邦（包括查瓦尔）的矿工。
萨戈达大学副教授艾玛·伊兰·巴图尔（Dr. Aima Iram Batool）和该报告的合著者解释说，结核病负担高的原因有两个。矿工整天呼吸含硅粉尘，这会损害他们的肺部，使他们更容易感染。
“结核病是一种细菌性疾病，灰尘不会引起它，”巴图尔博士说。“但是，当你的肺部长期吸入煤尘而受损时，当然会增加感染其他呼吸道疾病的风险。”
“结核病也是一种空气传播疾病，传染性很强，”她补充道。“因此，如果你在矿井中或生活在潮湿拥挤的环境中，如工人营地，如果一个人感染了，其他人感染结核病的机会也会很高。”
在距离查瓦尔以北约80英里的伊斯兰堡机场附近的一座砖窑，多帕西启动了一个新项目，为那些每天工作12小时、收入仅为1100卢比（3.10英镑）的工人提供筛查服务。在这里，装饰精美的卡车不断运送煤炭并收集成品砖块，整个家庭负责单调的制砖工作。
《电讯报》11月访问时，看到12岁的孩子在帮助父母，甚至更小的孩子在一旁玩耍。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表明砖窑中的结核病患病率显著高于普通人群，但这里的工人面临类似的挑战，包括有限的医疗保健、过度拥挤和营养不良。
“砖窑工人面临许多与煤矿工人相同的障碍，”乌尔·伊曼女士说，此时一辆载着砖块的马拉车从现场一端飞驰到另一端，扬起一阵尘土。“但90-95%的煤矿工人是男性，而在砖窑，我们遇到了家庭、孩子和妇女。我们觉得我们的方法需要调整，以包括这些社区。”
在砖窑，工资甚至低于煤矿，生病可能导致陷入沉重的债务。
两年前，帕特里斯·法拉克谢尔（Patrice Falaksher）在一次筛查营中被检测出结核病阳性。现年29岁的他在疫情期间失去建筑工作后，一直在砖窑工作。开始治疗后，他休了一个月假，以便恢复并隔离，直到不再具有传染性。
然而，法拉克谢尔先生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与父母住在一间不超过六英尺宽的泥砖房里。为了维持生计，他向主管借钱，但这笔贷款让他陷入了困境：法拉克谢尔先生无法离开砖窑，直到还清欠款，但由于高利率，这可能需要数年时间。
“他们会敲我们的门，所以显然我们会紧张和担心，因为他们时不时地来要钱，”他说，并补充说很难不把这种情况归咎于结核病。“这就像天壤之别——如果不是因为这种病，我就不会欠这笔钱。”
在砖窑的另一边，阿兹拉·利亚克特（Azra Liaqait）在庭院中俯瞰着广阔的晾干砖块，结核病对她造成了不同的打击。虽然她在多帕西的一次筛查活动中被诊断出结核病，但她的两个孩子，22岁和18岁，已经去世。
“他们以前非常爱我，每次靠近都会叫我，”她轻声说道。“现在我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利亚克特女士补充说，由于污名和恐惧，她最初对接受检测和治疗犹豫不决。但现在，她告诉所有人她错了。
“如果你有这些症状，应该去做检查，因为如果结核病留在你体内，它会侵蚀你。如果你早期检测，可以避免我正在经历的痛苦，”她补充道。
对于2015年创立多帕西的乌尔·伊曼女士来说，正是像利亚克特女士、法拉克谢尔先生和伊尔凡先生这样的经历驱使她遏制古老杀手的传播。
“虽然我们不能为他们提供替代的工作选择，但至少可以让他们的生活比现在好一点，”她说。“如果我们每年能找到20万例漏诊的结核病病例，也许最终可以阻止这种疾病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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