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卵巢通常被简单归结为生殖功能的一部分，但研究表明，它在女性全身健康中的作用远比想象的更为重要。随着女性寿命的延长，卵巢的重要性愈发凸显——它的老化速度是其他器官的两倍以上，而这种衰退的影响并不仅限于生育能力。卵巢的老化对女性健康有广泛影响，增加了患年龄相关疾病和其他健康问题的风险。
寿命更长，但未必更健康
女性平均寿命比男性长，但她们在晚年更多时间会受到疾病或残疾的困扰。研究表明，健康结果与更年期及卵巢功能下降密切相关。在达到更年期之前，同龄女性患心血管疾病的可能性低于男性，但一旦超过55岁，这一风险将高于男性。
根据《美国心脏协会杂志》的一项研究，早经历更年期的女性死于心血管事件的风险更高。另一项研究发现，晚经历更年期的女性更有可能活到90岁，而早更年期则增加了早逝的风险。此外，《大脑通讯》期刊发表的一篇论文显示，生殖窗口期较长的女性对多发性硬化症的渐进形式有更好的保护作用。
不仅是致命疾病与卵巢健康相关，女性在45岁后还会经历更多慢性、非致命性疾病。随着卵巢老化，骨质疏松、心血管疾病和认知衰退的风险增加。一些专家认为，延缓卵巢衰老可以帮助女性避免一系列健康问题，并延长健康寿命。
“为什么我们可以让寿命不断延长，却不去努力让健康寿命更长？对于女性来说，健康寿命的讨论必须包括生殖功能。”西北大学妇产科副教授弗朗西斯卡·邓肯（Francesca Duncan）说道。
卵巢如何工作？
出生时，每个卵巢含有10万至200万个充满液体的小囊泡，称为卵泡。每个卵泡包含一个未成熟的卵子以及支持其发育的细胞。卵泡数量因人而异，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每位女性出生时就拥有她一生中所有的卵泡。到青春期时，可能仅剩约30万个。
从卵泡到卵子的旅程非常漫长。虽然我们通常认为月经周期是一个月的事件，但实际上女性的月经周期需要一年多的时间来完成。在任何时候，卵巢中都发生着许多事情——一些卵泡刚刚开始招募（每月约招募1000个），另一些正在生长，少数接近成熟。这种持续、重叠的循环使得卵巢功能复杂且动态。
在每组约1000个卵泡中，通常只有一个能够成熟并排卵，释放出一个可供受精的卵子。其余的卵泡则被卵巢降解。至于哪些卵泡能够存活下来，仍然是一个谜。
“这就像一堆小球，不同大小的小球，每一个都在细胞层面经历了惊人的重塑。它们改变了制造的激素种类，改变了外观，也改变了它们的功能随时间的变化。”巴克老龄化研究所和女性健康中心的副教授詹妮弗·加里森（Jennifer Garrison）解释道。
激素的交响曲
尽管卵巢被认为是生殖器官，但它的作用远不止于此，加里森说。“我认为称它们为生殖器官真的让女性健康显得过于局限。仅仅通过生育能力的视角来看待它们，使它看起来很小，我们必须明确，我们在谈论的是女性的整体健康。”
在女性的一生中，只有约400到500个卵泡会释放卵子。成千上万的其他卵泡会死亡，但在死亡前，这些卵泡内的支持细胞会产生激素。这些激素不仅与卵子和卵巢沟通，调节月经周期，还通过全身的受体发挥许多其他功能。通过血液运输到大脑、骨骼、血管、乳房和其他器官，激素影响骨骼和心脏健康、代谢以及整体健康。
加里森研究这些双向动态的化学对话，并将其比作一场交响乐，其中激素充当音符，在卵巢和器官之间创造互动。“你的卵巢通过激素进行交流，不仅仅是你所熟知的那些激素，可能是数十种甚至数百种激素与你的骨骼、大脑、肝脏、肌肉以及几乎身体的每一个其他器官对话。”当卵巢功能下降时，激素发生变化，原本和谐的交响乐可能会变成嘈杂的声音，影响整个身体。
“我们并不了解这些单独的对话。我们不知道大多数是如何运作的。但我们知道的是，当卵巢不能正常工作或被移除时会发生什么，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卵巢对某些方面（例如骨密度）的贡献。”加里森说。
以卵巢产生的雌激素为例。雌激素对骨骼健康至关重要，因为它促进成骨细胞的活动，而成骨细胞负责生成新骨质。在更年期期间，女性平均会失去约10%的骨密度，有些人在头五年内甚至会失去多达20%。雌激素水平的下降还会影响骨骼肌质量和力量，增加跌倒导致骨折的风险。50岁以后，大约一半的女性（但只有五分之一的男性）会骨折。研究表明，特别是经历过早更年期的绝经后女性，患类风湿性关节炎的风险可能更高，这是一种长期导致关节疼痛、肿胀和僵硬的疾病。
雌激素还影响大脑的多个区域。长时间暴露于雌二醇（女性生殖期卵巢分泌的一种雌激素）可能有助于保持大脑健康并降低某些疾病的风险。例如，一项2023年的研究表明，更年期越早，患痴呆症的风险越高。
在女性的生殖期，她们的心脏病风险较低，因为雌激素有助于扩张血管、生成新血管并减少炎症。更好的血流减轻了心脏的负担，更宽的血管减少了血液循环的阻力，从而降低了血压。更年期后，雌激素水平下降，心脏病风险增加。
雌激素还有助于通过支持胰岛素生产、改善胰岛素敏感性、减少脂肪储存和炎症来调节血糖。该激素还在维持大脑功能和代谢方面发挥作用，确保身体高效利用葡萄糖作为能量。与更年期相关的雌激素下降使得女性更容易在腹部积累脂肪，从而增加患2型糖尿病、心脏病和某些癌症的风险。
卵巢随着时间推移出了什么问题？
卵泡的数量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减少。到30岁时，大多数女性只剩下出生时卵细胞数量的约12%。在某个阶段后，卵泡的损失速度加快，但原因尚不清楚。到40岁时，可能仅剩3%。
卵泡的质量也会随着年龄增长恶化，并且更容易出现缺陷。例如，如果卵泡释放了一个卵子，这个卵子可能缺少染色体或多出染色体，从而使怀孕更加困难。
无数轮卵泡生长也在卵巢上留下了痕迹。上千个卵泡死亡以便一个能够进入最终阶段，这意味着身体需要清理大量残骸。许多其他器官随着年龄增长会经历更缓慢的磨损，但卵巢的细胞周转量极大。
当卵泡到达排卵阶段时，它会破裂释放卵子，在卵巢表面留下一个临时伤口，随后需要愈合。邓肯表示，这一过程在女性一生中通常会发生数百次，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微小损伤会削弱卵巢的结构完整性并影响其功能。所有这一切意味着卵巢会随着年龄增长变得更硬。
“虽然不像海绵变成石头那么明显，”邓肯说，“但大致的意思是从柔软变得坚硬和坚韧。”
随着这些问题的积累，曾经严格调控的激素波动系统开始崩溃。这时，围绝经期开始了，这一阶段可能持续十年，直到月经完全停止。身体不再接收到自青春期以来习惯的激素水平。许多女性开始出现潮热、睡眠困难和阴道干涩。有些人还会经历情绪变化和脑雾。多达135种不同的症状与围绝经期有关，且强度各异。最终，这一阶段会过渡到绝经期，定义为女性最后一次月经后的整整12个月。此时，女性体内大约剩下1000个卵泡。
许多因素可以影响女性何时进入绝经期：不仅是母亲绝经期的年龄，还包括初潮时间、体重指数、生活方式选择、避孕药使用、怀孕次数以及其他因素如教育程度和收入水平。接受化疗或放疗的癌症患者往往会出现加速的卵巢衰老。内分泌干扰物也可能导致女性更早进入绝经期。
月经结束并不意味着卵巢停止工作；它们仍会以更低的水平继续产生雌激素和睾酮。相反，绝经意味着月经和生育能力的终止。
“有些女性在绝经后由于某种原因被建议手术切除卵巢，她们能感受到差异。”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医学临床教授辛西娅·斯滕凯尔（Cynthia Stuenkel）说。
卵巢问题可能在任何年龄影响女性健康。对于一名10岁的女孩来说，卵巢功能障碍可能意味着青春期出现问题、月经周期不规律，甚至痤疮。加里森指出，对于20多岁的女性，卵巢问题可能揭示自身免疫疾病或诸如多囊卵巢综合症等病症的风险。到30多岁时，卵巢问题更常与不孕和流产相关。而在绝经后，风险再次转移——心脏病、骨质疏松和认知衰退成为更大的担忧。
如何管理卵巢衰退？
斯滕凯尔表示，生活方式改变可能是最重要的工具。定期锻炼——尤其是力量训练——有助于保护骨骼和肌肉健康，良好的饮食可以帮助抵代谢变化。管理压力和保证充足睡眠也很重要。虽然生活方式改变无法阻止卵巢衰老，但可以缓解过渡期并降低长期健康风险。也有许多方法可以管理症状，例如非激素药物和认知行为疗法。
激素治疗是另一种选择。这种治疗通过补充绝经期耗尽的激素来尝试复制卵巢功能。它最常用于治疗潮热和阴道不适。几十年来，激素治疗一直被广泛使用，但在2002年，妇女健康倡议（WHI）的一项研究将其与乳腺癌、心脏病发作和中风的轻微高风险联系起来后，其使用大幅下降。
2024年5月的一项综述指出，WHI试验中使用的激素、剂量和递送方式与现代治疗不同。与研究中的口服疗法相比，如今的贴片使用较低剂量的激素，这些激素与人体自然产生的激素相同，可能降低风险。时机也很重要——大多数WHI参与者是在绝经后十年才开始治疗，这可能影响了结果。
另一项研究表明，在绝经期早期开始激素替代疗法可能更为有效。尽管早期开始激素治疗可能对心脏健康有益，但对于已经患有高风险心脏病、中风或冠状动脉病史的女性，通常不推荐。但研究表明，这种疗法的长期益处可能超过风险。
这种治疗也有其局限性：绝经前女性的雌激素和孕激素在周期中受到严格调控，而激素替代疗法通过贴片提供恒定剂量，或通过药丸提供峰值。此外，随着年龄增长，雌激素受体（可比作细胞上的锁，而雌激素是打开它们的钥匙）可能会减少。这意味着即使通过替代疗法提供雌激素，细胞对其的反应也可能减弱。
女性如何跟踪卵巢状况？
与其他可以通过常规检测测量功能的器官不同，没有简单的诊断工具来跟踪卵巢老化。最大的线索是大多数女性已经熟悉的东西：她们的月经。
规律的周期表明卵巢正在以可预测的节奏产生激素，而不规则或跳过的月经可能是衰退的早期迹象。对于许多女性来说，绝经期临近的第一个信号并不是突然的变化，而是周期的缓慢且不规则的变化。月经不规律也可能表明压力、荷尔蒙失衡、妇科疾病和感染。
“医学中的生命体征包括心率、血压、呼吸和体温，”斯滕凯尔说。“这些都是关键。当我们有新病人入院时，医生会问，‘告诉我生命体征是什么。’我真的很喜欢将月经周期视为一种生命体征的概念，因为它能告诉你很多关于女性健康的信息。”
然而，服用激素避孕药的女性可能不会经历明显的月经变化，而那些患有多囊卵巢综合症的女性可能已经存在月经不规律的情况。还有一些月经规律的女性想要了解自己的生育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医生会测量抗缪勒管激素（AMH）的水平，这种激素由卵泡产生。他们还可以检查窦卵泡计数（AFC），即在卵泡向可能排卵的最后阶段中卵泡的数量。
加里森表示，目前的方法只能提供快照，而不是完整的卵巢健康轨迹图。
女性能延缓卵巢衰老吗？
专家表示，生殖衰老的研究严重不足。缺乏适合建模和研究人类绝经的生物体使得开发干预措施具有挑战性，性别偏见和资金不足也是重要因素。
“这关系到每一位拥有卵巢的人。这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西北医学生殖内分泌学和不孕症副教授兼生育力保存主任卡拉·戈德曼（Kara Goldman）说。“但关注这一领域的人并不多，资金也非常有限。因此，我认为如果没有适当的资金继续这项工作，进展将会停滞。”
一种新兴趋势被称为去中心化科学，正在探索通过社区驱动的努力为早期研究筹集资金的方法。例如，雅典娜DAO——一个自称的去中心化研究人员、资助者和倡导者社区——正在资助女性健康研究，包括卵巢衰老。
仅有少数公司专注于生殖长寿。其中之一是Oviva Therapeutics。该公司正处于测试阶段，研究一种抗缪勒管激素的药物版本是否可以帮助减少卵子损失。这种激素有助于调节每个月经周期中有多少卵泡开始发育。
一些科学家正在探索在其他衰老领域显示出潜力的化合物，并将其应用于卵巢健康。雷帕霉素是一种FDA批准的抗真菌药物，用作免疫抑制剂，防止器官移植受者排斥新器官。雷帕霉素在酵母、蠕虫、苍蝇和小鼠身上延长了寿命，并引发了可能减缓人类衰老过程的希望。一项研究正在测试它是否可以减缓卵巢衰老、延迟绝经、延长生育能力和降低年龄相关疾病的风险。该临床试验计划招募1000多名女性，目前已纳入50名参与者。初步结果显示，雷帕霉素可能减缓卵巢衰老达20%。参与者报告称健康、记忆力、精力以及皮肤和头发质量有所改善。
邓肯教授专注于通过非侵入性成像技术追踪卵巢衰老，并将其作为治疗目标。她的研究表明，通过药物减少卵巢纤维化可能有助于维持激素生产、改善排卵并可能减缓卵巢衰退。
另一种策略可能是卵巢冷冻保存。一小块卵巢组织被冷冻并在稍后重新植入，这是用于癌症患者保存生育能力的技术。数学模型表明，该程序可以显著延迟绝经。但获取和冷冻卵巢组织需要手术，可能存在风险。
需要更多研究来理解女性健康的未来
55岁后经历绝经的女性患乳腺癌、卵巢癌和子宫内膜癌的风险更高。这可能是因为她们暴露于雌激素的时间更长。根据发表在《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国家医学图书馆》的一项研究，初潮较早的女性风险可能更高。延缓卵巢衰老的其他风险可能仍然未知。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研究它。我认为假设是，延长卵巢功能的好处远远超过风险，”戈德曼说。“我们需要能够在女性提问时提供治疗方案，‘我知道我的卵巢正在衰老；我能做些什么？’而我现在能回答的是，我们无能为力，我们在研究，我们在努力，我们希望回答这些问题，但我们还没有答案。”
延缓卵巢衰老的另一个担忧是，这可能意味着女性在生命后期几十年仍然会有月经并保持生育能力，即使她们的身体可能无法支持妊娠。
“我们并不是为了无限延长生育能力，而是为了让内分泌功能与我们的寿命相匹配。”邓肯说。
卵巢衰老可能是个性化医疗能够带来巨大差异的一个领域。例如，女性可以服用像雌激素一样的分子，但这些分子被设计为仅针对某些组织——支持骨骼、大脑和肌肉，同时避免对乳腺组织的不良影响，加里森设想了一种未来，女性可以根据自身情况服用定制化合物组合，而非一刀切的方式。
“应该有一个诊断面板，告诉你哪些方法对你最有效，还应该有一系列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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