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勒比海游泳与鲨鱼共舞，周一享受海滩阳光，周二接受干细胞注射——这正是吉姆·克里普斯所期待的体验。如果你要接受医疗治疗，何不选择在一个天堂般的环境中进行呢？
多年来，46岁的克里普斯一直饱受膝盖关节炎的折磨。他的医生告诉他，未来可能需要考虑膝关节置换手术。这位来自田纳西州的商业教练变得越来越注重健康，探索了一些由生物黑客播客推广的治疗方法，如冷疗和臭氧疗法。他承认自己“真的有点陷入了那个兔子洞”。
2023年8月，克里普斯访问了位于洪都拉斯罗阿坦岛的GARM诊所，这是一家再生医学中心。他计划在那里进行私人岛屿游、浮潜，最后接受干细胞治疗。整个行程包括治疗、旅行和住宿，费用约为1.4万美元。“我的当地医生认为我疯了。”克里普斯笑着说。
如果克里普斯是疯狂的，那么他绝不是唯一一个。职业高尔夫球手布兰特·斯内德克尔也曾因运动损伤而求助于GARM诊所的干细胞疗法，而乔·罗根则在一家与该诊所有关联的医生那里治疗过肩袖撕裂。几年前只有十几家干细胞诊所，现在已有上百家。尤其是那些有一定经济实力的美国人，愿意为更健康的未来买单：减少疾病、降低残疾风险、增强体力。“人们越来越希望能够活得更长久。”医疗旅游协会首席执行官乔纳森·埃德尔黑特说。
然而，当患者冒险前往海外寻求“前沿”疗法时，他们并不总是对如何评估诊所是否能够兑现其大胆的治愈或“长寿”承诺有足够的了解。“任何人都可以建立一个网站，并对其治疗方法做出任何声明，甚至可以撒谎。”埃德尔黑特警告说，“患者不知道该问哪些问题来正确地审查这些信息。”
GARM诊所坐落在海滩上，距离浮潜和帆船活动仅几分钟路程。这个拥有珊瑚礁、摇曳的棕榈树和碧蓝海水的理想环境为这里提供的医疗服务提供了宁静的背景，尤其是干细胞注射和基因疗法。2024年，GARM诊所因接待了46岁的风险投资家兼长寿实验室小白鼠布莱恩·约翰逊而登上头条。为了追求更长的寿命，约翰逊接受了GARM诊所的一项专有程序：卵泡抑素质粒基因疗法。这项价值2万美元的治疗基于一项研究表明，在小鼠身上可以显著促进肌肉生长并延长寿命。约翰逊将其称为“一种极端的医疗程序，可能会改变人类的未来”。整个过程都被拍摄下来，约翰逊在治疗后自豪地宣布：“我现在正式成为一个基因增强的人类。” 他脱下手术服，露出了一件印有“不要死”的T恤。医生轻拍着他的背说：“祝你好运。” 这位医生就是GARM诊所的联合创始人格伦·C·特里博士。
特里博士有着一头凌乱的白发和大大的透明眼镜，看起来像是一位慈祥的哈利·波特爷爷。他和他的妻子希瑟一起经营这家诊所，两人以热情好客、友好和平易近人著称。患者们欣赏特里博士的冷静态度以及他对各种干预措施和营养及健身调整的耐心解释。对于一些美国患者来说，这可能是一种新的体验。更重要的是，他们被特里博士的资历所吸引。他曾是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运动员护理的首席医生。“这让我感到很放心。”克里普斯说，他承认去第三世界国家接受干细胞治疗“听起来既荒谬又可怕”。
大多数患者来到GARM诊所是为了治疗骨科问题，如关节炎或背痛。他们希望通过避免手术或依赖药物来解决问题。“我们的理念是找到问题的根本原因，而不是仅仅用一堆缓解症状的方法来掩盖问题。”诊所的首席执行官希瑟·特里说。
自上世纪90年代末以来，干细胞疗法利用身体自身的愈合能力这一概念一直备受关注。“有一种想法是，你的身体中可能存在某种东西，你可以用它来治愈或再生出现问题的部分，这非常有吸引力。”北卡罗来纳州温斯顿-塞勒姆市维克森林大学医学院副教授、国际干细胞研究学会成员祖宾·马斯特博士说。医学专家指出，提取、处理并将细胞重新注入体内的过程并没有什么“天然”的成分。
GARM诊所的工作人员对克里普斯的腹部进行了局部麻醉，然后从他的腹部取出了一勺脂肪，就像一次小型抽脂手术。随后，实验室技术人员从中提取了干细胞，并将其注射到他的膝盖关节中——右膝八个，左膝六个。整个过程大约花费了一个小时，但影响却持续了很长时间。“我没有预料到我的膝盖会这么疼。”克里普斯说，他把干细胞注射比作矫正牙齿时所有牙齿同时移动的感觉。关节会膨胀和肿胀。“有几天走路都很困难。”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克里普斯仍然感到膝盖疼痛，注射部位也有疼痛感。“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浪费了钱。”他承认。
然而，到了第三个月，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克里普斯突然——几乎是奇迹般地——不再感到疼痛。不久后，他感觉好到足以去参加CrossFit训练。“我的膝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他说，现在他每周锻炼六天。
虽然干细胞研究取得了显著的科学进展，但目前只有少数几种获得FDA批准的干细胞疗法，主要用于治疗某些遗传性疾病和特定类型的癌症。尽管有一些证据表明细胞疗法可能对某些骨科和运动医学疾病有益，但许多科学家认为还需要更多的严格研究。“大多数还不适合大规模应用。”梅奥诊所佛罗里达校区临床再生医学主任肖恩·A·沙皮罗博士说。
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体育医学和肩部外科分部主任、肌肉干细胞实验室主任布莱恩·费利博士表示，我们还远未达到可以通过注射干细胞治疗关节炎的程度。“问题是，这不像说‘我接受了干细胞注射’那样令人兴奋。”
医学专家们不排除像克里普斯这样的患者可能会感觉更好。干细胞疗法可能会减少膝盖的炎症，提供暂时的缓解。在这方面，它可能并不比现有的治疗方法（如类固醇注射或非处方抗炎药）更好，马斯特博士说。（希瑟·特里反驳说，抗炎药也会引起并发症。）其他专家指出，这可能是安慰剂效应，关节炎损伤有时会自行好转，也可能是体重减轻或物理治疗的结果。
希瑟·特里指出了九年的GARM患者数据，但这并不等同于随机对照研究。她表示有很多文献支持诊所的再生治疗方法，但尚未成为官方的科学共识。
她认为，由于存在大量销售未经证实且危险疗法的诊所，FDA已经开始对整个领域进行打击。确实，有些诊所在宣传针对阿尔茨海默病、长期新冠、自闭症等疾病的解决方案。GARM诊所出售用于“抗衰老”和大脑优化的干细胞疗法，以及静脉输液疗法（将患者的干细胞通过静脉滴注注入血液）。克里普斯说他在GARM接受的静脉输液疗法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能量提升，尤其是在卧室里。“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20岁。”他分享道，“这是个意外的惊喜。”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足够的高质量证据表明这些治疗方法有效，马斯特强调：“在临床试验或研究背景下之外，给予未经证实的干细胞疗法几乎没有临床证据支持。”特里为GARM的非常规方法辩护，声称：“在美国按照FDA的规定运营将保证寻求这些疗法的患者无法获得它们。”
安全性是一个大问题。未经监管和未经验证的程序存在风险，因为很多因素取决于细胞的制备、施用方式以及操作过程中的无菌条件。虽然罕见，但患者可能会出现从肿瘤到严重细菌感染等各种并发症。
2024年5月，CDC报告称，三名在美国墨西哥接受胚胎干细胞注射的美国人感染了一种严重的、高度耐药的细菌，这种细菌与结核病和麻风病的致病菌相关。丹佛国家犹太健康中心负责分枝杆菌和呼吸系统感染部门的查尔斯·戴利博士曾治疗这些美国患者，他表示，康复通常需要一年多的治疗，可能还需要多次手术。“风险很小，但一旦发生后果是灾难性的。”
自这些诊所不在FDA的监管范围内，没有人跟踪它们。没有人记录他们的研究、投诉、结果或监督他们的协议。GARM诊所收到了许多积极的评价，声称它外包给美国专家进行“定期审计”。但它并非没有负面经历。例如，一位谷歌评论者声称他在GARM诊所接受了一位医生的治疗，现在手臂麻木并伴有“永久性灼烧感”。GARM诊所拒绝回应关于这名患者的情况。
即使是那些倡导加速医学研究的人也不愿忽视FDA的监管。“FDA希望有一种有效的干预措施。”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流行病学教授、老龄化专家杰伊·奥尔尚斯基博士说，“只是你必须用可靠的科学来证明它。”
再生医学治疗方法因国家和地区而异，有些诊所比其他诊所更好。尽管如此，戴利博士还是提醒消费者要谨慎：“如果听起来太好了，那它可能就是假的。”有些诊所推销的治疗方法尚未经过严格的临床试验或标准的监管程序。戴利博士有多名患者在接受治疗后没有任何并发症——但也没有帮助他们。
克里普斯清楚其中的风险。他知道医学上没有绝对的保证，尤其是在再生医学方面。但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早期采用者”，明白科学仍在发展中。
“我在健身房比以前更加努力，拥有了比我想象中更多的灵活性。”克里普斯说。不过，直到今天，他承认：“我的当地医生只是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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