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6月27日（路透社）——密苏里州的艾米·斯宾塞（Amy Spencer）将自己称为肥胖症药物领域的“狂野西部”开拓者。
这位有两个孩子的母亲每周都会给自己注射减肥药物，其中两种正处于临床试验阶段，尚未获得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的销售批准。其中一种含有礼来公司（Eli Lilly）Zepbound中的活性成分替尔扎帕肽（tirzepatide）。
斯宾塞今年50岁，她并没有参与任何药物试验，而是自己混合这些药物，使用她认为安全的小剂量。每月的总成本约为50美元，仅为她预计支付给制造商进行完整治疗费用的十分之一。
这些药物——胰高血糖素样肽-1（GLP-1）类减肥药——根据包装显示，是在中国制造并发货的。她通过在线供应商订购。
斯宾塞属于一个快速增长的群体，他们转向所谓的“灰色市场”购买肥胖症药物，从中国进口廉价的活性成分，通常标榜为用于研究目的。这是一种制药商礼来和诺和诺德（Novo Nordisk，生产Wegovy）称之为危险且非法的趋势。
路透社追踪了多个在线论坛，并采访了七位表示通过这一市场购买肥胖症药物的人，其中包括一位亚利桑那州的保险机构律师、一位伊利诺伊州的退休护士以及一位路易斯安那州的1型糖尿病患者。后者表示，该药物帮助她减少了超过一半的胰岛素用量。
一年多以来，对廉价中国粉末的需求不断增长，部分原因是美国的健康保险覆盖范围有限。买家告诉路透社，去年FDA的一项裁决助推了灰色市场的繁荣。该裁决要求美国复合药房——那些在药物短缺时制造药品的外包机构——停止以比开发公司更低的价格出售肥胖症药物。
根据专注于处方药安全的公共卫生组织“安全用药伙伴关系”（Partnership for Safe Medicines）的研究，来自未在FDA注册的中国实体的相关活性成分的出货量在一月份较前一个月增长了44%。
该组织表示，其发现可能被低估了，因为未注册的供应商可能不会披露包裹中包含药品。价值低于800美元、根据最低门槛规则进入美国的包裹不包括在数据中。
图表显示了来自中国的替尔扎帕肽和司美格鲁肽的未注册出货量。
根据政府估计，近四分之三的美国成年人超重或肥胖，但非营利性健康政策研究组织KFF的一项调查发现，只有约8%的人表示他们曾服用过减肥药。
路透社采访的大多数灰色市场买家都向医疗提供者透露了他们正在使用GLP-1类药物，但没有说明他们在哪里或如何购买。
咨询公司Mercer表示，近期针对减肥药物的保险覆盖有所增加，但通常仅涵盖品牌版本。许多美国人自掏腰包购买更便宜的复方药物。买家表示，对小剂量药物的兴趣也推动了在线市场的繁荣。
为了获取指导，买家转向Reddit和Telegram等平台，他们进口少量药物，通常描述为研究材料以规避监管审查。他们交换关于如何应对市场的建议，分享供应商、运输和剂量的信息，有时还会凑钱测试粉末。
一个名为“通往灰色之路”（StairwayToGray）的论坛在Telegram上拥有超过21,000名成员，并且最近每周新增近1,000名成员。在收到路透社的询问后，它没有回应并封锁了论坛访问权限。它有一个网站，声称不组织团购。
“这个社区正在填补空白，成为我们自己的监管者，确保每个人都能接受测试和获得所需药物。因为你不应该在健康和钱包之间做出选择，”它表示。
斯宾塞将她的药物库存存放在冰箱中，并在厨房里配制——仔细测量无菌水，用手指滚动小瓶直至粉末溶解，然后将液体吸入注射器，最后注射到大腿或腹部。她已经减掉了24磅。
“这对我非常有效。太容易了。又便宜，”斯宾塞说道，她认为她的健康计划不会覆盖这些药物。“我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些药物我会怎么办。”
“非常危险”
2月，38个美国州和地区的总检察长致信FDA，要求采取行动打击非法销售的减肥药，包括标榜为“仅限研究用途”的中国成分。“就像假冒版本一样，这些活性成分来自不受监管、未公开的来源……存在污染和掺入异物的风险，”他们表示。
“安全用药伙伴关系”执行董事沙比尔·萨夫达尔（Shabbir Safdar）表示，未经批准的药物可能存在无菌性、纯度和一致性问题。
“这可能非常危险。你正在扮演自己的医生、药剂师和FDA检查员的角色，”他说。
在接受采访的人中，只有斯宾塞报告了任何问题：她有一次计算错误导致过量，结果出现了数天严重的流感样症状。
礼来表示已采取多项措施解决因不安全或未经测试的替尔扎帕肽泛滥而带来的患者安全风险。该公司表示正在提起诉讼，教育消费者，并与社交媒体公司合作识别和删除推广不安全产品的帖子，包括那些描述为“仅供研究使用”的产品。
“我们将继续采取行动制止威胁患者安全的人，并紧急呼吁监管机构和执法部门采取同样行动，”礼来发言人告诉路透社。诺和诺德还表示，将继续对违反法律和法规、危及患者安全的实体采取行动。
美国毒物控制中心（America's Poison Control）负责维护国家毒物数据监测系统并监控GLP-1暴露情况，表示无法可靠地追踪涉及未经监管的“研究化学粉末”的案例，因为它们以各种名称和配方销售。
前FDA刑事调查办公室主任、进口研究合著者乔治·卡拉维特索斯（George Karavetsos）表示，FDA的目标是在边境阻止非法销售的药品。但他指出，了解从小包裹中抵达中国的物品的真实性质和预期用途可能很困难，而且FDA很少对个人使用者提起指控。
FDA表示，它敦促消费者从有执照的药店购买药品，“避免未知质量的产品”，并补充说正在通过在港口拦截非法产品积极保护消费者，并警告那些推销未经批准的减肥药的公司，包括那些误标为“仅供研究用途”的产品。
艾米·斯宾塞于2025年4月24日在密苏里州南部的家中手持一瓶含有肥胖症药物成分的瓶子，在一面凹面浴室镜子前拍照。这些药物是她通过灰色市场购买的，这是一个允许消费者从中国购买肥胖症药物材料并将其重新制成可注射药物的新市场。REUTERS/卡拉汉·奥黑尔
尽管论坛显示供应商据称在中国，路透社无法验证药物的来源。没有任何供应商回应评论请求。
Reddit发言人表示，该网站禁止促进药物交易，并定期关闭被发现这样做的群组。Telegram表示每天移除“超过一百万”有害内容实例，但未直接评论。
小剂量失误
斯宾塞患有多囊卵巢综合症，多年来一直与体重增加和高血压作斗争。她在社交媒体上看到声称微剂量可以减少副作用的说法后决定尝试肥胖症药物，并从一家复方药房购买了诺和诺德Wegovy中的活性成分司美格鲁肽，每月花费约200美元。
她从最低剂量的五分之一开始。几天内，间歇性关节疼痛消失了：“直到疼痛消失我才意识到我有多难受。”
如果她从诺和诺德购买该药物，每月成本将接近500美元，该公司最近推出了单次折扣。
一周后，斯宾塞表示，她的血压下降得如此之低，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晕倒，于是停止服用降压药。她的血压稳定下来，并减掉了三磅。
她想了解更多关于微剂量的信息，去年夏天转向灰色市场。在Reddit上，用户讲述了诺和诺德正在开发的一种新药CagriSema如何比司美格鲁肽更好地减少炎症和饥饿感。
CagriSema是诺和诺德的下一代肥胖症候选药物，仍在临床试验中，因此公众无法获得。它结合了司美格鲁肽和另一种分子卡格林肽（cagrilintide），增强了激素模拟效果，调节血糖并减少饥饿感。
斯宾塞对此很感兴趣。
她找到了一位美国转售商，声称他们通过第三方实验室测试了中国制造的CagriSema，然后将其出售给美国人。在微剂量的CagriSema下，斯宾塞可以少量享受食物。
“我可以答应‘吃一点’，因为我知道我只会吃四口。”
10月，斯宾塞在Reddit上看到替尔扎帕肽也可能减少炎症。她下了新的订单，购买了含卡格林肽和替尔扎帕肽组合的小瓶，被称为“卡格-替尔”。
现在，每个星期一，斯宾塞给自己注射少量的卡格-替尔。每个星期四，她使用礼来的新型肥胖症药物retatrutide，目前仍在试验中。
当她切换到卡格-替尔时，斯宾塞犯了一个危险的错误。她计算了新的剂量，却没有意识到组合小瓶中卡格林肽的浓度比她之前使用的高10倍。“我是个白痴。我没有算对数学。或者更确切地说，我算了替尔扎帕肽的数学，但没有算卡格的，”她说。
几乎立即，她开始呕吐。反应如此严重以至于她无法移动。她强迫自己喝水但吃不下东西。四天后，症状缓解时，她已经减掉了七磅。
尽管出现失误，斯宾塞并没有考虑回到复方版本的药物或完全放弃它们。她并未定期接受医疗提供者的监测，但表示她的治疗带来了“改变生活”的体重、关节疼痛和血压的减少。
“荣誉制度”
灰色市场买家玛丽（Marie），41岁，展示了自制药物者的组织方式。她自称是中西部的“足球妈妈”，并要求用中间名来保护隐私。
去年，她购买了一家复方药房版的替尔扎帕肽，每月支付约470美元，并在FDA宣布禁令之前已经减掉了超过20磅。她开始担心自己的供应。
在Reddit上浏览时，她发现了指向Telegram的链接和经验丰富的用户提供的详细说明，介绍如何从中国购买减肥药成分。客户表示他们经常使用比特币或通过移动支付服务Venmo付款。
在密切跟踪论坛一个月后，玛丽于1月进行了购买。到达的包裹包含20个小玻璃瓶白色粉末，带有红色盖子。没有说明书。在Telegram上宣传该包裹的供应商表示它是从中国来的。
玛丽回到论坛并加入了一个由52名其他客户组成的小组，他们总共支付了1,020美元给田纳西州的一家公司Peptide Test。六名成员邮寄了一个小瓶，其他人则分摊了费用。实验室发现样品是纯净的。Peptide Test拒绝置评。
“这是一个荣誉制度，”玛丽说。“这些团体的支持程度是我以前在网上从未见过的。”
在第一次注射之前，玛丽向丈夫详细说明了她所做的事情。他们同意如果需要，他会向急救人员披露一切。但她没事。
3月，玛丽自愿组织测试一批新的替尔扎帕肽订单。该组在Telegram上形成，用户从同一供应商那里收到了基于盖子颜色判断为同一批次的小瓶。总共38名买家同意分摊1,300美元的账单，并通过投票决定五个小瓶就足够了。
五人将药物寄送到捷克共和国的Janoshik分析实验室，该实验室发现小瓶中含有声称的替尔扎帕肽，纯度在99.78%至99.85%之间。
Janoshik的首席执行官彼得·马吉克（Peter Magic）是一位前业余举重运动员。他表示，他的公司在十多年前开始为在线买家测试增强性能的药物。去年，它测试了3,050个肥胖症药物样本，高于2023年的650多个样本。
“我们每周都在测试数百个，”马吉克说，他的公司帮助客户应对化学品运输的海关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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