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金山的贝维尤-亨特角社区，许多人都有抗击癌症和其他疾病的故事。社区倡导者希望找到答案：这些疾病在多大程度上是由异常高水平的环境污染物引起的？比如亨特角海军船厂遗留下来的有毒废物。这些污染可以追溯到冷战时期。
Leaotis Martin: 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这个船厂——我们知道它是一个海军船厂——但我们不知道它有多受污染。我们十几个朋友会聚在一起，把外套扔过铁丝网，然后翻过围栏，在船厂里玩耍。泥巴、各种东西。我们不知道它是核设施。
Holly Barker: 关于这些人身辐射实验的讨论非常少。这种对话在公共场合几乎不会发生。
军事科学家在这个海军基地使用放射性物质进行实验，研究辐射对人体健康的影响。如今，社区活动人士发现他们必须自己采取行动，开展可能遗留效应的研究。
亨特角海军船厂是位于旧金山东南部海滨的一片废弃海军基地。它是贝维尤-亨特角社区的一个地标，由一座巨大的起重机从一片混凝土岛屿上升起。巨大的干船坞空无一人，海湾的水一直延伸到通向空置建筑的老铁路轨道。1945年，投放在广岛的原子弹部件就是在这一地点被装载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上的。今天，船厂是旧金山最大的住宅开发项目所在地。一些居民已经住在建在这里的公寓中，更多的建筑正在建设中。
2020年6月，贝维尤的健康倡导者告诉我，他们担心有毒灰尘。船厂最近开始挖掘土壤，而附近的邻居们则在家隔离。
Ahimsa Porter Sumchai: 我们所在的社区和邮政编码区是公共卫生部门确定的新冠病毒感染率第二高的地区。
这是社区倡导者和医学博士Ahimsa Porter Sumchai的话，她致力于强调贝维尤地区的健康差异。几代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报告了健康问题。而COVID-19，这种可以攻击呼吸系统的病毒，对贝维尤造成了特别大的冲击。因此Sumchai担心，由于船厂施工场地附近的挖掘工作，有毒污染物可能会进入空气中。
Ahimsa Porter Sumchai: 在这样一个孤立且社区中有许多敏感人群的地区进行户外施工活动，没有任何正当理由。
Sumchai牵头进行了一项社区健康生物监测调查，并收集了数十名参与者的尿液样本。
Ahimsa Porter Sumchai: 从一开始，我们在筛查中就看到两种元素几乎普遍出现。一种是锰，另一种是一种稀有元素钒。这两种都是船厂土壤中的关注化学物质。
迄今为止，这项研究表明，一些地区居民体内含有较高水平的砷和罕见的放射性核素。放射性核素是发射辐射的原子。而在研究中发现的放射性核素也出现在船厂中。除了砷、锰和钒之外，铀和一种名为钆的稀有放射性核素也在尿液样本中出现。截至2020年，该研究已识别出16名生活在贝维尤-亨特角的居民，每人至少有三种这些元素。
Ahimsa Porter Sumchai: 我们有两个邻居，一个是女性，她在前额进行了脑瘤切除手术，在后脑进行了后颅窝脑瘤切除手术，还切除了一个乳腺癌肿瘤，最近耳鼻喉科医生诊断她耳朵里有一个肿瘤。她的邻居也接受了脑瘤手术——垂体瘤手术。她还有两个不同的耳部肿瘤，并且切除了一个肺结节。
Rebecca Bowe: 她们参加了这项研究吗？
Ahimsa Porter Sumchai: 是的，她们的砷含量高得离谱。
这项调查结果还不足以证明环境中的有毒元素直接导致了健康问题，但它们提供了关键信息，Sumchai表示这需要进一步研究。通过进一步研究，她说有可能建立居民当前健康问题与船厂核历史遗留污染之间的联系。
Ahimsa Porter Sumchai: 我真的相信我们有一种放射性核素，很可能与船厂的历史及其核历史有关。
美国海军记录显示，船厂内检测到了许多放射性热点。海军负责对该地点的有毒废物进行清理，这项工作仍在进行中。一个监督清理工作的组织是贝维尤-亨特角社区倡导者，这是一个草根环保正义组织。Michelle Pierce是执行主任。她是第二代居民之一，将有毒污染与健康影响联系起来，并推动进行全面清理。
Michelle Pierce: 我之所以从事环境正义工作，是因为我妈妈和她的一些激进分子朋友成立了一个环境正义组织。我妈妈有法律背景，而我当时正在学习生化工程。她会给我一些从海军工程师和实验室科学家那里得到的文件，说：“Michelle，你能解读这些吗？”
Pierce和她的母亲专注于解决环境正义问题，她说她的社区与船厂的关系一直很复杂。今天生活在这个地区的一些人是二战时期黑人船厂工人的后代。他们的家人逃离了种族隔离的南部，来到湾区找工作。
Michelle Pierce: 许多历史上住在贝维尤-亨特角的人是为了在那个船厂工作才来到旧金山的。船厂提供了非常好的、高薪的、稳固的中产阶级工作机会，对于那些传统上无法获得这种经济力量的人来说，这是非常宝贵的。
但在她成长的那个年代——80年代——吸引数千名黑人工人来到旧金山的那些船厂工作已经消失了。基地于1974年停用，留下了一个面临失业潮的整个社区，以及约450英亩极度污染的滨水土地。
Michelle Pierce: 那个基地上发生了很多事情，直到海军最终承认，哦，顺便说一下——整个基地可能都是有毒的。
1989年，船厂被指定为超级基金场地，被列入环境保护署的国家优先清单。这一指定正式将其列为全国最毒的地方之一。随着雄心勃勃且利润丰厚的住房开发计划的制定，清理工作成为高优先级任务。但分隔船厂和居民区的铁丝网从来没能阻止孩子们探索。
这里是Leaotis Martin，他于1966年随家人搬到贝维尤，当时他6岁。
Leaotis Martin: 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这个船厂——我们知道它是一个海军船厂——但我们不知道它有多受污染。我们十几个朋友会聚在一起，把外套扔过铁丝网，然后翻过围栏，在船厂里玩耍。泥巴、各种东西。我们不知道它是核设施。你知道，我的一些朋友死于癌症。我们的目标是像诺布山的人一样健康。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进行这场斗争。我们实际上是在为这些人做他们的工作，因为他们赚了很多钱，应该关注健康和生命安全，但他们没有这样做。
越过那道围栏和Martin和他的朋友们玩耍的泥土，是一排排废弃的建筑物和巨大的工业空间，一直延伸到海湾边缘。这些结构由破败的混凝土、玻璃和钢铁制成，看起来像是一个奇怪的中世纪鬼城。其中一些结构，包括一座白色的无窗建筑，曾经是一个冷战时期的机构——海军放射防护实验室。这是Pierce的话。
Michelle Pierce: 所以在那个实验室开放的二十多年里，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找到一种方法来清理这些东西。我们现在知道你无法修复它，无法清理干净，这些东西会永远存在，正是因为那个实验室的研究。
海军放射防护实验室是船厂历史上一个道德上有争议的部分。在20世纪40年代末，船厂工人不得不砂磨和清洗那些在原子弹测试后被拖到旧金山的放射性海军船只。这在亨特角留下了有毒废物，并使清洗船只的工人暴露在辐射中。
他们受到医学科学家的密切监控，以了解他们每天吸收了多少辐射。记录他们的持续暴露是军事科学家收集数据以建立辐射健康和安全标准的一种方式。
几年前，我和同事们开始深入研究解密的政府记录。这些文件保存在圣布鲁诺的国家档案馆。
根据1946年的一份备忘录，该实验室计划“进行适当的实验”，以查看是否应调整处理受辐射船只的安全规程。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时人们接触的辐射水平受到了科学家的密切监控，而在当今，居民对自己可能接触到的有毒物质仍然一无所知。不同之处在于，当时船厂工人对海军来说具有科学价值，因为实验室科学家可以从他们身上提取数据用于各种目的。不幸的是，船厂并不是贝维尤-亨特角社区唯一的有毒热点。
Raymond Tompkins: 我有家人住在这里。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我们在这里买了房产。我还有家人住在这里。我在这里教过书。
Raymond Tompkins是一位长期的社区倡导者、化学家，也是亨特角船厂恢复顾问委员会的前成员。几年前，我曾与他一起驾车穿过社区。他知道每一个政府机构安装的空气污染监测器的位置。这些监测器监测可能携带有毒化学物质的灰尘。
Raymond Tompkins: 左边是亨特角，右边你可以看到101高速公路。你看到交通了吗？那边的高速公路是280。在这两者之间是旧金山90%的轻工业。那边的烟囱是污水处理厂。顺着我的手指看，你可以看到生锈的金属，那是重型回收厂。再往那边看，左边的石堆是水泥厂。灰尘就这样吹过来。那边绿色玻璃的地方是船厂。所有这些都吹到那个社区去了。
对Tompkins来说，亨特角的有毒污染遗产与长期的歧视历史密不可分。但如果你追溯得更远，你会发现这种污染的源头与半个世界之外的人权侵犯和环境破坏有关。
大部分旧金山土壤中的核废料实际上源自马绍尔群岛，美军在那里于1946年至1958年间引爆了67枚核弹。第一次太平洋核试验是1946年7月的“十字路口行动”。海军在比基尼环礁（马绍尔群岛的一个偏远泻湖）引爆了两枚原子弹，但在此之前，迫使167名岛民离开家园。
美国军方官员: 请告诉他们，美国政府现在希望将这种巨大的破坏力量转化为造福人类的东西。
这是美国军方官员要求土著马绍尔岛民离开比基尼环礁并几乎没有提供任何信息的录音。
美国军方官员: 现在他们已经听说了我们关于疏散的计划。请让Juda国王站起来告诉我们他的人民怎么想，他们是否愿意离开。
根据人类学家Holly Barker的说法，Juda回答说，如果美国需要这些岛屿和泻湖，比基尼人会借给他们。当时他们认为美国是朋友和盟友。半个世纪后，比基尼和Kili（比基尼人被重新安置到的岛屿）的现任市长Anderson Jibas在国会作证。Jibas市长说，他的七个长辈来自比基尼。他们被迫离开，为核爆炸腾地方。有些炸弹蒸发了整个岛屿。这是2018年的一次听证会。
市长Anderson Jibas: 我们的祖先离开了美丽的比基尼环礁，以便能够引爆23枚热核炸弹，毒害并蒸发了三个岛屿。这就是我们的经历。比基尼也必须承受后果——迁移和流离失所。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这些后果，华盛顿特区的任何机构都不如我们了解。
但他告诉委员会主席丽莎·穆尔科夫斯基参议员，在听证会上，能源部发现返回仍然太危险。气候变化导致的海平面上升正在迅速威胁他们被重新安置的岛屿。
市长Anderson Jibas: 主席女士，我们不能回到比基尼，因为它充满了辐射——铯-137、锶-190——根据留在那里的能源部的研究，我们不能在那里生活。但我们也不能生活在Kili岛上。它只有四分之三英里宽和长。我们认为它是一座监狱。资源不足。
1946年，比基尼环礁撤离后，海军在泻湖中集结了100多艘目标舰。然后它引爆了两枚钚弹，每枚威力相当于前一年在长崎投下的原子弹。海军的测试也影响了自己的人员。观察船被派去见证测试引爆，这些船上载有水手。
Arthur Fortun: 每个人都被命令到飞行甲板上站好，面向爆炸方向。
存档视频: 五、四、三、二、一、开火。
一架飞机投下了第一枚核弹。无线电操作员Arthur Fortun描述了下一次爆炸——这次是从水面以下。爆炸产生了90英尺高的巨浪，随后落下覆盖了船只，涂上了裂变副产品。
Arthur Fortun: 有一股巨大的飞溅，我想你可以称之为喷雾。瞬间起了雾。我认为他们应该告诉我们会发生什么。我们只知道我们要参加测试，但不知道我们会置身其中。
Fortun在40年后向研究员Sandra Marlow讲述了这段经历。他是成千上万在原子试验时代暴露于辐射的陆军和海军退伍军人之一。在“十字路口行动”期间，原子能还是一个新现象。测试之后，海军突然拥有了一个放射性的舰队，却不知道如何清理。
Daniel Hirsch: 那么海军做了什么？这就是你们来这里的原因。他们决定将79艘受污染的船只带到亨特角，并试图在几年内清理这些船只。
这是环境监督组织“桥梁委员会”的主席Daniel Hirsch的话。在2018年11月的一次演讲中，他向船厂居民解释了海军放射防护实验室是如何试图将这些船只带到旧金山进行清理的。
Daniel Hirsch: 他们带回了大量装满钚、铀、裂变产物和激活产物的核武器残骸。他们还获得了大量自己的放射性材料许可证。
风将砂磨物带到了整个船厂，受辐射船只的放射性燃料在现场的发电厂中燃烧。Hirsch说，该实验室参与了1950年代几乎所有在太平洋进行的核试验。
Daniel Hirsch: 你们都知道辐射的基本原理。你无法通过物理手段中和辐射。你只能移动它。所以清理这些船只意味着将辐射从船上转移到亨特角。
在整个冷战清理过程中，美国政府否认受污染的船只构成任何危险。甚至制作了宣传影片来回应人们对辐射危险的担忧。这里是一段关于“独立号”（一艘受污染船只）的音频，这艘船在测试后被带到旧金山。
宣传片: “独立号”引起了全世界思想家的关注。“Claire，我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那艘船带回来。我听说它非常危险。”“确实如此，它被污染了。”“我还读到那种污染永远不会消失。”
符合当时的性别态度，此时两名女性差点造成车祸。
宣传片: “真的，它对公众健康和安全是一种威胁。”对“独立号”的指控就像虚假的死亡报告一样——被夸大了。对比基尼测试的快速尸检表明了原因。目标船只都是老旧的、过时的，已被标记为可牺牲的。有些在测试中被摧毁，其他则因结构性损坏而沉没。与其在比基尼沉没，“无敌号”得到了缓刑，并被带回美国。它不仅用于放射性研究，还帮助打破了污染是永恒危害的神话。
1951年，海军故意将“独立号”沉入距离旧金山约25英里的法拉隆群岛附近。但在沉没之前，船上装满了亨特角及其他湾区研究实验室的放射性废物。这艘放射性船只至今仍沉在海底。
到目前为止，清理项目已经花费了近30年的时间和超过10亿美元的资金。海军负责清理受污染的土地，使其适合建造房屋。根据海军的说法，今天的亨特角船厂对居住和工作的人是安全的。
但在2014年，曝出政府承包商伪造了船厂的土壤样本。美国海军承包商Tetra Tech EC提供了假的土壤样本，这些样本来自Tetra Tech负责清理放射性污染的区域。Anthony Smith曾在涉案团队中担任现场技术员多年，后来作为举报人揭露了Tetra Tech在压力下篡改数据的情况。
Anthony Smith: 你看到的几乎所有建筑——不是全部，但很多我们调查过的建筑——我们都作弊了，更改了数据，因为仪器每六秒就会读取一次数据。所以在一天的时间里，你谈论的是成千上万的数据点，他们都在改变这些数据，使其降低到可以通过的程度。任何高于背景值一点五倍的都被视为升高，所以你把数字降低到背景值。如果读数是15000，这是升高的，你会把数字降到7000或8000。这就是你如何通过篡改数字来作弊的。
Tetra Tech丑闻削弱了人们对海军的信任，引发了诉讼并导致了延误。此外，一些倡导者指出，大部分基地根本没有经过测试。这只会加剧邻居们对海军和住房开发商的不信任。在2017年的这次社区会议上，你可以听到紧张情绪的爆发。
Marie Harrison: 现在，这些可怜的人站在那里，被迫告诉你另一个谎言。我认为你需要知道谎言听起来是什么样的。当他们告诉你这些东西是安全的，土壤样本没有问题，海军这么说的时候，这些都是谎言。
这是旧金山贝维尤-亨特角社区的环境正义倡导者Marie Harrison的话。Harrison于2019年去世，她在贝维尤教堂举行的追悼会上被表彰为努力解决社区环境污染和健康危害的先锋。在那段录音中，她正在参加美国海军主办的一次会议，讨论亨特角船厂有毒土壤的持续清理工作。会议变得混乱，社区成员向海军施压，要求其给出答案。
会议参与者: 你们不住在这里，你们没有经历过这里的癌症和其他疾病。我们，作为居民，现在站出来面对面地告诉你们：停止对我们撒谎。因为我们才是正在死去的人。你们不住在这里。我们住在这里。我们的家人也住在这里。
尽管如此，海军仍然坚称，尽管发生了这一切，亨特角船厂应该是安全的。这是海军代表Derek Robinson的话。
Rebecca Bowe (询问Robinson): 所以他们只是暴露在一般背景水平？
Derek Robinson: 一般背景水平，基本上和旧金山其他地方一样。
Rebecca Bowe: 但可能稍微高一点。
Derek Robinson: 实际上，我认为我们所做的工作已经降低了整体水平。我知道人们关心的是他们自己和家人的健康，我的工作是确保这片土地在转让之前是安全的。黄金标准是，我会允许我的家人来这里。我最关心的人。答案是绝对的。绝对是安全的。
归根结底，是人们可能面临的实际风险——这一风险在新冠疫情背景下具有全新的意义——长期居民已经面对了几代人。社区倡导者正在推动对超级基金场地进行更彻底的清理。目前的计划是通过在有毒土壤上铺设垃圾填埋层、混凝土和织物屏障来控制危险。对于第二代倡导者Michelle Pierce来说，Tetra Tech欺诈的消息并不令人意外。对海军的不信任已经是默认状态。
Michelle Pierce: 我们是居民。我们住在这里。我们在这里住了几代人，对吧？所以我们一直在做这件事。军队的性质是人们来来去去。传统的看法是，这些人受教育程度低，技能低，所以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们只是偏执狂，看到了什么，误解了什么，他们不知道。这就是一直发生的事情。这些人中的一些人已经从事这项运动40年了，对吧？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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