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早些时候发表在《自然衰老》杂志上的一篇论文得出结论，本世纪内我们不太可能看到人类寿命的显著飞跃。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分子代谢学教授威廉·梅尔（William Mair）分享了研究人员对衰老生物学的了解、改善健康寿命的重要性以及需要进行的重大突破。
问：这项研究发现了什么？我们可以从中得出什么结论？
答：这项研究回顾了1990年至2019年间在一些人们通常寿命较长的国家中人类寿命的进展，结果显示，虽然平均寿命有所提高，但最大寿命并未改变。此外，平均寿命增长的速度最近也有所放缓。论文得出结论，在这一时期，医学和公共卫生的进步并没有减缓人类的衰老过程，也没有做任何事情来大幅延长寿命。当然，我同意这一点，但我还要补充一点，这段时间内并没有实施旨在实现这一目标的策略。
我们非常成功地减少了早期死亡，使更多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长寿。然而，这一巨大成功也带来了代价，正如这篇论文所揭示的那样，我们的身体并没有进化出维持自身能力超过当前最大寿命的能力。因此，我们让越来越多的人活得更久，但也带来了更大的年龄相关非传染性疾病负担，这些疾病正在造成可怕的痛苦。
然而，正如论文所述，历史数据向我们展示了当前医疗技术所能达到的最大寿命的“玻璃天花板”。回顾性数据无法告诉我们这个“玻璃天花板”是否可以被打破。事实上，作者们自己也得出结论，“这些限制并不是长寿的砖墙”，对此我完全同意。
问：研究的关键结论之一是“除非生物衰老过程能够减缓，否则本世纪内人类寿命的大幅延长是不可能的。”你在网站上指出，从酵母到灵长类动物，许多生物在营养资源有限时可以减缓衰老过程。当它们这样做时，它们对年龄相关疾病的易感性也会大大降低。你能解释一下这些证据吗？
威廉·梅尔回答：进化并不关心动物能活多久。它关心的是动物将基因传递给下一代的能力。我们说适者生存，而不是最长寿者生存。这是因为对于大多数生物来说，死亡并不是由衰老引起的，而是由感染、事故或捕食引起的。因此，最好的策略是尽可能多地吃东西，快速成长和繁殖，即使这会使它们的身体更快衰老。
然而，如果食物变得稀缺呢？一些生物已经适应了这种压力，通过减少生长和繁殖所需的能量，更加注重维护身体。从进化的角度来看，这使它们能够活得更久，等待饥荒过去，然后再次繁殖。
在实验室中，我们经常看到这种情况。如果你给像线虫、果蝇或小鼠这样的动物提供充足的食物，它们会活得快而死得早。它们就是这样编程的。但如果你限制它们的饮食，减少20%或30%的热量摄入，它们会活得更长。有趣的是，它们还会延迟癌症或心血管疾病等年龄相关疾病的发病。
问：人类能否通过限制食物摄入来减缓衰老？
答：要确切回答这个问题，需要一项涉及数百人的整个人类寿命研究。我们无法做到这一点。然而，我们现在可以测量一个人的生物年龄，并测试他们是否比其生理年龄预测的衰老得更快或更慢。
研究人员也开始在人群中进行限制进食和间歇性禁食的临床试验，但我们还没有确定的数据。所以，枯燥的答案是，现在还为时尚早。但令人兴奋的答案是，衰老生物学这一领域——30年前甚至不存在——正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
问：你的研究集中在理解驱动衰老的分子途径。你迄今为止学到了什么？
答：我的实验室认为，我们在老年时看到的许多慢性疾病——阿尔茨海默病、癌症、心血管疾病或糖尿病——都是由代谢功能障碍引起的。这些疾病有不同的病因，但有一个共同点：年龄是它们最大的风险因素。我的论点是，它们都与代谢失调有关。
当我们年轻时，我们可以高效地代谢营养物质。我们可以在白天燃烧糖分，晚上燃烧脂肪。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变得越来越难以做到这一点。我们开始在不应该的地方储存脂质，例如在器官中，这使我们更容易患病。
我对导致这种不灵活性的原因以及某些个体为何能保持更长时间的代谢灵活性感兴趣。我们的实验室专注于细胞如何感知燃料并控制我们对其的处理，以及这些传感器如何随着时间变得不准确。
有多种方法可以保持代谢灵活性。在实验室中，我们可以通过饮食、药物或遗传学来实现这一点。但也有行为可以帮助，我希望能将这两种方法结合起来。
问：衰老生物学能否导致延长人类寿命的干预措施？需要哪些突破才能实现这一目标？
答：该领域有两种方法。一种方法是研究帮助某些人异常良好地老化的生物学和社会因素。这些人身上有一些东西——可能是遗传、代谢、饮食、行为、社会融合等因素的组合——赋予了他们这种能力。
这种方法不会增加人类寿命的最大上限。它可以逐渐增加中位寿命，使越来越多的人能够达到这一上限。这是我们学校使命的关键工作。
另一种方法是研究我们是否可以改变人类衰老的实际生物学。我们正在研究细胞和组织的再生，例如。这一领域仍处于起步阶段，因此我们无法知道是否会成功。这就是科学的魅力所在。
没有任何智力上的理由说明我们不能打破大约90岁的人类寿命上限。公共卫生尚未打破这一上限，因为这并不是公共卫生的目标。通过针对衰老的生物学，能否打破这一上限？很有可能。
问：你认为长寿科学应该关注什么？我们需要回答哪些最重要的问题？
答：我们应该既关注现在可以做些什么来改善健康寿命，也要关注一些大胆的目标。
关于衰老有很多研究。我的部门从生物学角度研究这个问题，但也有流行病学、营养学和社会行为科学领域的研究人员在研究。我们需要整合这些学科，更好地了解如何帮助人们更好地老化。我们需要测试不同的干预措施，并量化这些干预措施起作用时我们的细胞和组织会发生什么变化。跨学科合作是我们短期内在这个领域能做的最有前景的事情。
我正处于建立一个跨学校健康老龄化倡议的初期阶段，将从事这方面研究的研究人员聚集在一起——我相信我们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从所有这些角度研究老龄化的机构，但我们需要更好地整合和资助我们的工作。
我们还需要投资所谓的“大胆目标”，即那些我们在简单生物体实验室中成功尝试过但还不知道是否能在人类身上奏效的方法。例如，研究将成年细胞逆转为干细胞的策略。这些再生技术有一天可能会用于减缓细胞和组织的衰老，甚至将细胞恢复到更年轻的状态。这些是高风险、高回报的项目。我对《自然衰老》这篇论文的担忧是，它会导致人们认为这些大胆目标是不可能的，因此不应投资。这将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问：你曾表达过对一些研究人员和医生谈论长寿方式的担忧。有哪些错误信息存在，它们可能带来什么危害？
答：越来越多的健康影响者拥有几乎传教士般的追随者，并就如何活得更长做出大胆的声明，例如冰疗、热休克等。他们所做的就是从简单的生物体、小型样本研究和非因果相关研究中推断数据，并告诉人们这是事实。这不是科学过程的工作方式。
我担心在一个人们注意力有限的世界里，那些自信地说他们已经治愈了衰老的人会得到麦克风。他们要么给人虚假的希望，要么给一个正在进行大量伟大研究的领域带来坏名声，这些研究是缓慢而谨慎地进行的。
我们都变老了，我们都认识某个因年龄相关疾病而受苦的人。我们都希望有一种东西能帮助我们活得更长、更好。但科学不能用绝对的说法来表达。
当有人问我人类将来是否能活到300岁时，我唯一负责任的回答是：“我不知道，但愿！”但这不会让我在TikTok上获得很多点击量，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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