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的一个顾问小组投票决定不推荐使用含有少量硫柳汞的季节性流感疫苗。这一决定是在一场关于这种罕见使用的防腐剂风险的误导性演讲之后作出的。
没有证据表明疫苗中的硫柳汞有害，研究评估了包括神经系统疾病在内的各种健康问题，并支持其安全性。
尽管如此，在6月26日的演讲中，长期反疫苗倡导者林恩·雷德伍德（Lyn Redwood）在免疫实践咨询委员会（ACIP）面前做出了未经证实或具有误导性的声明，包括声称硫柳汞无效并且是一种神经毒素。（自1964年以来一直指导CDC疫苗建议的ACIP最近被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长小罗伯特·F·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Jr.）完全重组，这是前所未有的举动。）
硫柳汞是基于汞的防腐剂，长期以来一直是反疫苗团体的关注焦点，包括儿童健康防御组织（Children's Health Defense），这个非营利组织由肯尼迪创立并曾担任主席。他将雷德伍德——一位退休的执业护士，也曾参与该非营利组织的创立和过去领导——列为20年前向他介绍已被彻底驳斥的“疫苗中的硫柳汞导致自闭症”理论的人之一。
硫柳汞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一直用于疫苗，但在今天的美国，它只存在于多剂量瓶装的流感疫苗中，因为每次针头插入瓶子时都需要防腐剂来防止细菌生长。1999年，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要求疫苗制造商停止提供含硫柳汞的婴儿常规接种疫苗版本，作为一种预防措施，即使没有证据表明它有害。自2001年以来，除了某些流感疫苗外，所有儿童疫苗都不再包含硫柳汞。
随后的证据继续支持含硫柳汞疫苗的安全性。2004年，当流感疫苗被推荐每年为所有儿童接种时，ACIP无论是否含有防腐剂都认可了这些疫苗。然而，多年来，美国人越来越倾向于选择不需要防腐剂的单剂量版本的流感疫苗。FDA代表在会议上报告说，上一个流感季节期间，美国接种的疫苗中有不到5%含有硫柳汞。
通常情况下，ACIP投票之前，工作组会准备数月，有人——通常是CDC专家——会在专家组面前公开提出关于手头议题的证据。这些演示不仅包含有关益处和危害的信息，还包括决策对公共卫生的实际影响。然而，在硫柳汞投票之前，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有很多研究记录了硫柳汞的安全性，但这些研究并未包括在内，因此这是一份高度主观、数据稀少且不完整的演示，”范德堡大学医学中心传染病教授威廉·沙夫纳博士（Dr. William Schaffner）告诉我们，他指的是雷德伍德的演示。“而且近年来，这种形式的演示肯定不会被允许。”
在ACIP召开会议之前，CDC发布了一份关于含硫柳汞疫苗和神经发育结果的证据审查文件，其中确实包含了证明硫柳汞安全性的许多研究，但随后该文件被移除。委员会的新成员罗伯特·马龙博士（Dr. Robert Malone）在会议期间表示，该文件“未得到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HS）秘书长办公室的授权。”
一位HHS发言人通过电子邮件告诉我们：“CDC疫苗安全办公室的文件没有经过适当的程序就被发布了。”“不过，我们的承诺保持不变：评估数据，这就是新成员所做的。”这位发言人补充说，“该文件已包含在ACIP成员简报包中。”
新重组的ACIP“在做出建议之前完全没有使用任何通常的审议或证据方面”，2016年至2020年间ACIP成员、威斯康星州麦迪逊的家庭医生保罗·亨特博士（Dr. Paul Hunter）告诉我们。“科学已经确定，含硫柳汞的流感疫苗的益处远远超过风险，”他补充道。
误导性和片面的演示
雷德伍德声称她的儿子的自闭症是由疫苗中的硫柳汞引起的，并帮助发起了“疫苗中的硫柳汞导致自闭症”的想法。她在演示中误导性地将硫柳汞描述为一种危险的神经毒素。
“从我们最脆弱的人群注射中去除已知的神经毒素是一个让美国再次健康的好起点，”雷德伍德在演示结束时读着她的幻灯片说道。
虽然高剂量的硫柳汞可能有害，但没有证据表明在疫苗中小剂量的硫柳汞有任何安全风险，除了极少数过敏反应或注射部位周围暂时的发红、肿胀或瘙痒。
硫柳汞中的汞是乙基汞，它与甲基汞有显著不同且毒性较小，后者是从环境中积累到鱼类中的。1999年逐步淘汰儿童疫苗中的硫柳汞的决定是基于环境保护署关于甲基汞暴露的指南进行计算的，但很明显这两种物质的效果不同。正如2006年的评论所指出的，一名患者摄入大量硫柳汞后病得很重，但完全恢复了，而甲基汞中毒发生在更低的剂量下，并导致永久性脑损伤。动物实验也有类似的发现。
许多研究评估了硫柳汞在疫苗中的影响，没有发现任何神经学上的危害。（有一些研究将含硫柳汞的疫苗与抽动关联起来，但只有微弱的联系。其他研究没有识别出这些关联，或观察到它们的结果不一致。）此外，流感疫苗中的汞含量与3盎司金枪鱼中的汞含量大致相同，根据FDA的说法。
2004年，独立非营利机构医学研究所（现称为国家医学院）得出结论：“证据有利于拒绝接受含硫柳汞疫苗与自闭症之间的因果关系。”此后进行的可信研究也没有发现任何联系，实际上，随着硫柳汞从疫苗中移除，自闭症诊断率反而上升而不是下降。
雷德伍德避免直接声称自闭症，但选择性地呈现证据以描绘硫柳汞存在问题。例如，她引用了培养皿中细胞的研究，并指出了2000年一项针对婴儿的研究，该研究表明在服用乙型肝炎疫苗后血液中汞含量可检测到升高。
然而，她并没有展示在人类中造成伤害的数据（在讨论过程中，她简要提到抽动，正如我们所说，这是一个不一致的发现）。她也没有分享其他药代动力学研究的信息，这些研究包括早产儿，发现接种疫苗后的总血汞水平总体保持低水平，并迅速下降，可能是由于婴儿通过粪便排出了乙基汞。
雷德伍德也没有提到医学研究所2004年的研究结果，尽管她多次引用该组织2001年推荐使用不含硫柳汞疫苗的建议。
“我不太确定如何回应这个演示。这是一个过去已经解决的老问题，”达特茅斯盖泽尔医学院的儿科医生科迪·迈斯纳博士（Dr. Cody Meissner）在会议期间说道，接着指出乙基汞和甲基汞的区别。“没有科学证据表明硫柳汞造成了问题。”迈斯纳是唯一一个投票反对从多剂量季节性流感疫苗中移除硫柳汞建议的ACIP成员。
丹麦国家血清研究所流行病学研究部主任安德斯·赫维德（Anders Hviid）研究过含硫柳汞的疫苗，他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告诉我们，“很容易挑选实验室和动物研究的结果。但这并不意味着对人类儿童有害。”他补充说，来自丹麦、英国和美国的研究寻找了“含硫柳汞疫苗与自闭症及其他神经发育结果的关联，没有发现任何值得关注的问题。”
雷德伍德还强调了一项2005年猴子研究的特定发现，这些猴子在生命的前三周接受了四种含硫柳汞的疫苗或按相同时间表喂食等量的甲基汞。雷德伍德没有分享的是，接受甲基汞的动物在血液中保留汞的时间更长，大脑中的总汞含量比接受疫苗的动物高出约三倍。相反，她强调了接种疫苗的动物大脑中无机汞（一种不含碳原子的汞）比接触甲基汞的动物更多的发现。
无论如何，一些相同作者的后续研究提供了安慰，即硫柳汞暴露并未损害猴子的大脑。2015年的一项研究查看了接受含硫柳汞疫苗的猴子，发现“没有一致的神经发育缺陷或异常行为的证据。”
另一项同年发表的研究同样在给猴子接种90年代推荐给儿童的疫苗后没有发现任何行为或神经病理变化。“本研究不支持含硫柳汞疫苗和/或MMR疫苗在自闭症病因中起作用的假设，”论文摘要总结道。
值得注意的是，这项研究部分由SafeMinds资助，该倡导组织由雷德伍德共同创立，推广了已被驳斥的“疫苗导致自闭症”的观点，并提倡在所有疫苗中移除硫柳汞几十年。（新ACIP成员Vicky Pebsworth之前曾在该组织的董事会任职。）
再次，雷德伍德没有提及这两项研究的发现。
“重要的是要注意到，关于硫柳汞毒性的担忧是理论上的，并且没有令人信服的科学证据表明其在疫苗中的使用存在安全问题，”世界卫生组织网页写道，使用了防腐剂的另一个名称。
“每当你进行正确的研究——临床研究查看接受或未接受含硫柳汞疫苗的人——你找不到任何神经发育问题的证据，”费城儿童医院疫苗专家保罗·奥菲特博士（Dr. Paul A. Offit）告诉我们。
罗切斯特综合医院研究所副总裁迈克尔·皮奇凯罗博士（Dr. Michael Pichichero）在2000年代进行了几项硫柳汞的药代动力学研究，2012年被要求为世界卫生组织审查自2008年以来的防腐剂文献。
“在已发表的文献中找不到新的证据质疑世卫组织支持继续使用硫柳汞作为多剂量疫苗安全防腐剂的决定，”他在演示中总结道。
在审查证据后，世卫组织的疫苗安全委员会得出结论，“不需要进一步研究硫柳汞在疫苗中的安全性，现有证据强烈支持使用硫柳汞作为灭活疫苗防腐剂的安全性……硫柳汞使全世界数百万人能够获得救命疫苗，迄今为止，对于许多疫苗尚未找到更安全且同样有效的替代品。”
在较早的Pediatric News评论文章中，皮奇凯罗解释说，最初引发对硫柳汞担忧的原因——婴儿可能从疫苗中接收到的累积汞量超过了环保局对甲基汞的指南——被误解了。他写道，该指南“实际上是用来警告环境中的甲基汞以触发进一步调查，而不是作为‘安全阈值’”。他还补充说，另外三个组织的甲基汞指南并未被超过，最关键的是，这些指南适用于不同的汞形态。
雷德伍德还争辩说硫柳汞无效，引用了几十年前的研究和病例报告以及FDA关于局部和非处方版本化学品的决定，这些化学品在美国已不再使用。
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法学院疫苗法律专家多丽特·赖斯（Dorit Reiss）告诉我们，引用的FDA材料“与疫苗中的硫柳汞无关”，因为“显然非常具体于局部使用。”
确实，在某些情况下，硫柳汞未能防止疫苗污染，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总体上不起作用。
“硫柳汞并非完美，”埃默里大学医学院荣誉教授沃尔特·奥伦斯坦博士（Dr. Walter Orenstein）告诉我们。但他补充说，“例外不一定胜过规则。并且有数据支持硫柳汞的有效性。”奥伦斯坦在首次提出硫柳汞担忧时是美国免疫计划的主任，也是雷德伍德引用的一篇论文的作者，该论文讲述1982年多剂量瓶中的硫柳汞未能成功防止细菌污染的实例。
正如FDA在其网站上解释的那样，在疫苗中发现的浓度下，硫柳汞“已被证明能有效清除广泛的病原体”，并“符合美国药典规定的防腐剂要求。”
“即使使用防腐剂，疫苗受到污染的风险也无法完全消除。”网页继续说道，“文献中包含多份尽管存在防腐剂但仍出现疫苗细菌污染的报告，强调了从多剂量瓶中取出疫苗时需要极其注意技术的重要性。尽管如此，多剂量疫苗瓶中需要防腐剂这一点是明确的。”
值得一提的是，当雷德伍德的幻灯片首次发布到CDC网站时，她包括了两个引用动物研究的参考文献，这些研究实际上不存在以反驳将硫柳汞纳入疫苗的观点。
在一个案例中，她声称2008年的一篇论文确定了大鼠在接触硫柳汞后大脑中长期的“后果”。但主要作者告诉CNN和路透社，他没有列出名字的论文。同年发表的一篇类似的研究，针对特定品系的小鼠，很大程度上未能发现证据表明疫苗中的硫柳汞改变了动物行为。
推荐反对硫柳汞的含义
疫苗和政策专家告诉我们，虽然这次投票对接种流感疫苗的机会直接影响很小，但它可能会使某些人更难以获得疫苗。
根据CDC删除的文件显示，在2024-2025流感季节，只有4%的流感疫苗含有硫柳汞，其中包括仅2%通过政府项目提供给无保险或保险不足的儿童和成人的疫苗。
ACIP建议有助于指导保险公司必须免费覆盖哪些疫苗，以及哪些疫苗在政府项目中被涵盖。
“这一建议的变化，假设CDC（或HHS）支持它，意味着在大多数情况下，支付方将不被要求免费覆盖这种疫苗，”KFF全球健康与艾滋病政策项目高级副总裁兼主任詹妮弗·凯茨（Jennifer Kates）通过电子邮件告诉我们。“鉴于这些疫苗在流感疫苗市场中占小份额并且有替代品，支付方可能会决定不覆盖它，尽管他们当然可以选择这样做。”
美国含硫柳汞流感疫苗的命运还将取决于疫苗制造商的决定。根据FDA网站上的一份清单，两家公司CSL Seqirus和赛诺菲（Sanofi）为美国市场生产批准的多剂量季节性流感疫苗。两家公司的发言人通过电子邮件告诉我们，他们预计新建议不会导致供应问题，CSL Seqirus发言人表示，公司“致力于支持客户全面过渡到单剂量注射器。”
尽管如此，一些专家表达了对建议变化可能对某些人群产生重大影响的担忧。
亨特同时也是美国家庭医生学会的前疫苗科学研究员，他告诉我们，含硫柳汞的多剂量瓶在资源有限且接种量高的环境中最有用，比如大规模诊所。
亨特解释说，含硫柳汞的疫苗每剂成本较低，且每剂所需的冰箱空间小于单剂量疫苗。“我认为这不会是一个大问题，但肯定会有些地方会有问题，”他说。
多剂量瓶在国际上更常用。赫维德说，这次投票可能会对更多依赖多剂量瓶的国家产生“溢出效应”，从而增加成本并减少疫苗的获取。
小罗伯特·F·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Jr.）任命的新ACIP成员、退休的精神病学家和神经科学家约瑟夫·希贝尔博士（Dr. Joseph Hibbeln）在投票后表示，“使用多剂量疫苗而非单剂量疫苗有显著的好处”，并建议ACIP未来考虑使用“其他更好的防腐剂”的多剂量瓶。
雷德伍德之前曾表示，“其他更安全的防腐剂”是可以使用的。
但疫苗制造商不能简单地决定用不同的防腐剂代替硫柳汞。正如世卫组织所指出的，不同的防腐剂可以与其他疫苗成分以“不可预测”的方式相互作用，可能改变疫苗的安全性、有效性和质量。
“如果你采用新的防腐剂，你需要进行各种研究来证明它们是安全的，”沙夫纳告诉我们。
迈斯纳在回应雷德伍德的说法时表示，这些其他防腐剂“没有像硫柳汞那样广泛研究过。”只有三种其他防腐剂出现在FDA批准的疫苗中，通常在不推荐常规使用的疫苗中。
堪萨斯大学威奇托医学院传染病医生和临床医学教授托马斯·摩尔博士（Dr. Thomas Moore）告诉我们，即使在一个假设的情况下，一家公司做了必要的工作以在流感疫苗中使用不同的防腐剂，这也可能使疫苗更加昂贵。
生物统计学家和流行病学家马丁·库尔多夫博士（Dr. Martin Kulldorff）、ACIP的新主席在会议期间辩称，从疫苗中去除硫柳汞可以提高疫苗的信心。“我不是营销专家，但如果在产品中加入汞，人们就不会想购买这些产品，”他说。
但我们采访的专家担心，移除没有证据表明有害的疫苗推荐会误导人们对疫苗安全性的看法。
KFF的凯茨说，审议“可能会加剧疫苗犹豫，并进一步降低美国和其他地区的疫苗接种率，”尽管没有“CDC提出或审查的新数据涉及安全问题。”
摩尔说，硫柳汞正被用作“破坏对疫苗信心的工具”，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含硫柳汞的疫苗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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