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症性肠病(IBD)和肠易激综合征(IBS)患者每天清晨都要面对持续不断的腹痛——这种疼痛让日常活动变得不可能完成。疼痛不仅是生理性的,更具有隐蔽性和社交隔离性,其持久性令人身心俱疲。多年来,科学家推测肠道细菌可能参与其中,但这种关联始终模糊不清——更像相关性而非因果关系。
纽约大学分子病理生物学家尼格尔·邦尼特(Nigel Bunnett, PhD)表示:“目前缺乏针对IBS或IBD疼痛的有效疗法。我们需要超越现有止痛药(如阿片类药物和非甾体抗炎药),这些药物疗效有限且可能产生危及生命的副作用。”要回应这一挑战,必须彻底改变对肠道微生物致痛机制的认知。
相距3000英里的两项发现
斯坦福大学微生物学家马修·博吉奥(Matthew Bogyo, PhD)领导的Cell Host & Microbe研究团队聚焦蛋白酶——细菌分泌的用于分解食物蛋白质的酶。其他研究者多在寻找细菌释放至血液的小分子代谢物,而博吉奥则开辟新方向:细菌是否将蛋白酶作为分子武器调控肠道疼痛与炎症?“我们知道细菌会分泌小分子调控人体内环境,我们推测它们可能也通过蛋白酶等酶类实现调控机制。”他说。
研究目标锁定PAR2受体——该受体位于肠道细胞和神经纤维上,可被细菌蛋白酶“切割”激活。激活后会直接触发疼痛信号、导致神经敏感化、引发炎症并造成“肠漏”。此前已知人体自身酶可激活PAR2,但细菌能否实现尚不明确。与此同时,邦尼特团队发现PAR2激活后会进入细胞内体持续发射疼痛信号,其“关闭开关”失效导致细胞陷入无限警报状态。
两组团队合作筛选200余种肠道菌株分泌物,结果令人震惊:“超过50种菌株能显著切割PAR2受体,”博吉奥指出,“测试菌株中超过四分之一具备直接激活疼痛受体的酶系统,表明这种细菌-宿主信号机制远比先前认知更普遍。”
其中脆弱拟杆菌(Bacteroides fragilis)活性尤为突出。这种常见肠道菌被博吉奥称为“致病共生菌”——其性质随环境变化。通过分子探针锁定元凶:BFP1蛋白酶(仅存在于脆弱拟杆菌的新型酶)。博吉奥将其比喻为“沉睡病原体”:“肠道菌群如同维持秩序的‘警察’,一旦菌群失衡(如抗生素消灭有益菌或炎症破坏生态),这些‘不良分子’就会占据主导。”
纳米技术解决方案的工程突破
面对细菌引发的疼痛级联反应在细胞内体持续激活的难题,邦尼特与博吉奥(两人合作超20年)联合纽约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的纳米工程师开发新型递药系统。传统纳米载体旨在让药物逃离内体,但研究者反其道而行:故意将PAR2阻断药物困在内体中,使纳米颗粒成为“特洛伊木马”,直接在内体形成药物仓库精准抑制受体。
小鼠实验效果显著。邦尼特表示:“纳米包裹药物实现强力持久的疼痛抑制……且药物滞留肠道而非全身扩散,有望大幅降低副作用。”若临床转化成功,将诞生首个非成瘾性肠道止痛药。更值得注意的是,该内体靶向技术已拓展至神经痛、偏头痛和癌痛领域,有望成为慢性疼痛治疗通用平台。
肠道中的微观博弈
博吉奥发现肠道存在“微观博弈”:某些细菌通过破坏肠道屏障制造氧气以争夺生存空间,其蛋白酶激活PAR2;另一些菌株却分泌关闭PAR2的蛋白酶充当“和平卫士”。研究团队已鉴定出产生促痛与抑痛蛋白酶的候选菌株。“设想工程益生菌持续分泌灭活受体的酶,就能提供长效治疗,”博吉奥强调,“这些细菌酶能永久灭活受体,潜力巨大。”
前路展望
邦尼特坦言:“微生物组研究历经25年才阐明PAR2受体机制及有效抑制方法。治愈小鼠疼痛容易,治愈人类疼痛困难。”纳米药物需通过药物与载体的双重审批,益生菌疗法虽推进较快但仍需严格验证。但对数百万慢性腹痛患者而言,这项基于分子精准的突破提供了久违的切实希望。
PNAS研究获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国防部及武田制药国际资助。邦尼特是内体治疗公司创始人,其实验室部分研究获武田制药资助,但声明无利益冲突。Cell Host & Microbe研究由NIH和武田制药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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