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苏里州，50岁的艾米·斯宾塞（Amy Spencer）称自己为“肥胖药物领域的拓荒者”。每周，这位两个孩子的母亲都会给自己注射减肥药物，其中两种尚在临床试验阶段，并未获得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的销售许可。其中一种药物含有礼来公司（Eli Lilly）Zepbound中的活性成分替西帕肽（tirzepatide）。
斯宾塞并非任何药物试验的参与者，而是自行混合这些药物，使用她认为安全的小剂量。每月总花费约为50美元，仅为正规治疗费用的十分之一。根据包装说明，这些药物——胰高血糖素样肽-1（GLP-1）类减肥药——由中国制造并出口。她通过在线供应商订购。
斯宾塞属于一个快速壮大的群体，他们正在转向所谓的“灰色市场”购买肥胖药物。进口数据和社交媒体帖子显示，许多人从中国购买廉价的活性成分，这些成分通常标示为科研用途。制药商礼来和生产Wegovy的诺和诺德（Novo Nordisk）表示，这种做法既危险又非法。
路透社追踪了多个在线论坛，并采访了七名通过灰色市场购买肥胖药物的人，包括一名亚利桑那州的保险机构律师、一名伊利诺伊州的退休护士，以及一名路易斯安那州的1型糖尿病患者。后者表示，这些药物帮助她将胰岛素用量减少了超过一半。
过去一年多以来，由于美国医疗保险覆盖范围有限，对中国制造的廉价粉末需求激增。买家告诉路透社，去年FDA的一项裁决进一步推动了灰色市场的发展。该裁决要求美国复合药房——即生产短缺药品的外包设施——停止以低于研发公司定价的方式销售肥胖药物。
公共卫生组织“安全药物合作联盟”（Partnership for Safe Medicines）的研究显示，今年1月，来自未在FDA注册的中国实体的活性成分出货量较上月增长了44%。该组织表示，这一数据可能被低估，因为未注册供应商可能不会披露包裹中含有药物。根据“最低限额规则”，价值低于800美元进入美国的包裹未包含在数据中。
政府数据显示，近四分之三的美国成年人超重或肥胖，但非营利健康政策研究机构KFF的一项调查显示，仅有约8%的人表示曾服用减肥药物。
路透社采访的大多数灰色市场买家都向医疗提供者透露了他们正在服用GLP-1类药物，但并未说明购买渠道和方式。
咨询公司美世（Mercer）表示，近期减肥药物的保险覆盖有所增加，但通常仅涵盖品牌版本。许多美国人选择自费购买更便宜的复方药物。对小剂量用药的兴趣也推动了在线市场的兴起。
买家通过Reddit和Telegram等平台寻求指导，进口少量药物，通常描述为科研材料以规避监管审查。他们在论坛中交换信息，讨论供应商、运输和剂量问题，有时还集资对粉末进行检测。
其中一个论坛名为StairwayToGray，在Telegram上拥有超过21,000名成员，最近每周新增近1,000名成员。在接受路透社询问后，该论坛屏蔽了访问权限，并未回应相关问题。其网站声明称不促成团购。
“这个社区填补了空白，成为我们自己的监管者，确保每个人都能获得测试和药物。因为你不应在健康和钱包之间做出选择。”论坛声明写道。
斯宾塞将她的药物储存在冰箱中，并在厨房中配制——小心测量无菌水，用手指滚动小瓶直至粉末溶解，然后将其吸入注射器，注入大腿或腹部。她已经减掉了24磅。
“这对我非常有效，操作简单，价格便宜。”斯宾塞说道，她认为自己的健康计划不会覆盖这些药物。“我不知道没有这些药物我会怎么办。”
“非常危险”
今年2月，38个美国州和地区的总检察长致信FDA，呼吁采取行动打击非法销售的减肥药物，包括标示为“科研用途”的中国成分。“就像假冒药物一样，这些活性成分来自不受监管、未公开的来源……存在污染和混入异物的风险。”他们表示。
安全药物合作联盟执行董事沙比尔·萨法尔（Shabbir Safdar）表示，未经批准的药物可能存在无菌性、纯度和一致性问题。
“这可能非常危险。你扮演了自己的医生、药剂师和FDA检查员的角色。”他说。
在路透社采访的对象中，只有斯宾塞报告了问题：她曾因计算错误而过量服用药物，导致连续数天出现严重流感样症状。
礼来表示已采取多项措施应对由不安全或未经测试的替西帕肽扩散带来的患者安全风险。该公司表示正在提起诉讼，教育消费者，并与社交媒体公司合作识别和删除推广不安全产品的帖子，包括那些标示为“仅用于科研”的产品。
“我们将继续采取行动阻止威胁患者安全的行为，并紧急呼吁监管机构和执法部门采取同样行动。”礼来发言人告诉路透社。诺和诺德也表示将继续针对违反法律和法规、危及患者安全的实体采取行动。
美国毒物控制中心（America's Poison Control）负责维护全国毒物数据监测系统并监控GLP-1暴露情况，但表示无法可靠追踪涉及未受监管“科研化学粉末”的案例，因为它们以各种名称和配方出售。
前FDA刑事调查办公室主任乔治·卡拉韦茨（George Karavetsos）表示，FDA的目标是在边境阻止非法销售的药品。但他指出，了解从小包裹中抵达中国的物品的真实性质和用途可能很困难，而且FDA很少对个人用途的消费者提出指控。
FDA表示，敦促消费者从持牌药房购买药物，“避免质量不明的产品”，并通过在港口拦截非法产品保护消费者，同时警告营销未经批准的减肥药物的公司，包括那些误标为“科研用途”的产品。
尽管论坛显示供应商据称在中国，但路透社无法验证药物的确切来源。供应商均未回应评论请求。
Reddit发言人表示，该平台禁止促进药物交易，并关闭了一个被发现从事此类活动的小组。Telegram表示每天移除“超过一百万”有害内容实例，但未直接评论此事。
微量用药失误
斯宾塞患有多囊卵巢综合症，多年来一直在与体重增加和高血压作斗争。她在社交媒体上看到关于微量用药可以减少副作用的宣传后，决定尝试肥胖药物，并从一家复方药房购买了Wegovy中的活性成分司美格鲁肽（semaglutide），每月花费约200美元。
她从最低剂量的五分之一开始。几天内，她经常感到的间歇性关节疼痛消失了：“直到疼痛消失，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难受。”
如果从诺和诺德购买该药物，费用将达到每月约500美元，尽管最近推出了单次折扣。
一周后，斯宾塞表示，她的血压降得如此之低，以至于她担心会晕倒，于是停止服用降压药。她的血压稳定下来，并减掉了三磅。
她希望更多地了解微量用药，并于去年夏天转向灰色市场。在Reddit上，用户分享了一种诺和诺德正在开发的新药CagriSema如何比司美格鲁肽更好地减少炎症和饥饿感。
CagriSema是诺和诺德下一代肥胖候选药物，仍处于临床试验阶段，尚未上市。它结合了司美格鲁肽和另一种分子卡格列肽（cagrilintide），后者增强了模拟激素的效果，调节血糖并减少饥饿感。
斯宾塞对此产生了兴趣。
她找到了一位美国转售商，声称他们通过第三方实验室测试了中国制造的CagriSema后才向美国人出售。在微量用药CagriSema后，斯宾塞能够以少量享受食物。
“我可以轻松说‘好’，因为我知道自己只会吃四口。”
10月，斯宾塞在Reddit上看到替西帕肽也可能减少炎症。她订购了一种含有卡格列肽和替西帕肽组合的药瓶，称为“cagri-tirz”。
现在，每周一，斯宾塞注射少量的cagri-tirz。每周四，她使用礼来的一种新药retatrutide，该药也在试验阶段。
在切换到cagri-tirz时，斯宾塞犯了一个危险的错误。她计算了新的剂量，却没有意识到联合药瓶中卡格列肽的浓度是她之前使用的十倍。“我是白痴，我没算清楚。或者更准确地说，我算了替西帕肽的剂量，但没算卡格列肽。”她说。
几乎立刻，她开始呕吐。反应如此严重，以至于她无法移动。她强迫自己喝水，但无法进食。四天后，当症状缓解时，她减掉了七磅。
尽管发生了失误，斯宾塞并未考虑回到复方药物或完全放弃治疗。她没有定期接受医疗提供者的监测，但表示治疗带来了“改变生活”的体重、关节疼痛和血压下降。
“荣誉制度”
41岁的灰色市场买家玛丽（Marie）展示了DIY药物制作者的组织方式。她自称是“足球妈妈”，来自中西部，并要求使用中间名以保护隐私。
去年，她从一家复方药房购买了替西帕肽版本，每月支付约470美元，在FDA宣布禁令前减掉了20多磅。她开始担心自己的供应。
浏览Reddit时，她发现了指向Telegram的链接和资深用户提供的详细指南，介绍如何从中国购买减肥药物成分。客户表示，他们通常通过比特币或Venmo付款。
经过一个月密切关注论坛，玛丽在一月份下单。收到的包裹中有20个小玻璃瓶，装有白色粉末，带有红色盖子。没有说明书。在Telegram上宣传该包裹的供应商表示，它来自中国。
玛丽返回论坛，加入了一个由52名其他客户组成的小组，他们总共支付了1,020美元给田纳西州的Peptide Test公司。六名成员分别邮寄了一瓶，其他人分担费用。实验室发现样品纯净。Peptide Test拒绝评论。
“这是一种荣誉制度。”玛丽说。“这些群体的支持程度是我以前在网上从未见过的。”
在第一次注射前，玛丽向丈夫详细说明了她的操作。他们同意，如有必要，他会向急救人员披露一切。但她没事。
三月，玛丽自愿组织对一批新的替西帕肽进行测试。该小组在Telegram上形成，用户收到同一批次的药瓶，基于盖子颜色判断。共有38名买家同意分担1,300美元的费用，并通过投票决定五瓶足够。
五人将药物寄往捷克共和国的Janoshik Analytical实验室，实验室发现药瓶中确实含有纯度在99.78%至99.85%之间的替西帕肽。
Janoshik首席执行官彼得·马吉克（Peter Magic）曾是一名业余举重运动员。他表示，公司十多年前开始为在线买家测试增强性能的药物。去年，它测试了3,050个肥胖药物样本，高于2023年的650个。
“我们每周都在测试数百个这样的样本。”马吉克说，他的公司帮助客户处理化学品运输的海关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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