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正在摧毁你的健康：科学能如何帮助？
更好的压力评估以及量身定制的干预措施可能为临床医生提供他们所需的工具，以防止长期损害。
乔治·斯拉维奇（George Slavich）回忆起他与父亲共度的最后时光。那是充满欢笑的一天，他的父亲甚至在晚餐时唱起了《你是我的阳光》这首歌。“他那深沉、洪亮且充满喜悦的声音充满了整个餐厅，”斯拉维奇说道，“我像往常一样感到半尴尬，而我的女儿则沉浸在这场即兴表演中。”
然而，在餐厅外道别约45分钟后，斯拉维奇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的父亲去世了。“我震惊和难以置信地瘫倒在地，”他说。
作为一名专门研究压力的临床心理学家，斯拉维奇清楚自己正经历的心理和情感创伤，并能够想象这对健康的潜在影响。然而，即使他向医疗保健提供者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对方也并未对他进行压力评估。
“如果压力没有被评估，那么它就不会被解决，”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临床心理学家斯拉维奇说道，“这次经历凸显了一个矛盾：我对压力如何影响大脑和身体有深入的了解，但临床护理中却很少关注这一点。”
几十年的研究表明，尽管短暂的压力可能是有益的，但持续不断的压力会导致心脏病、癌症、中风、呼吸系统疾病、自杀以及其他主要死亡原因。在某些情况下，长期压力会引发健康问题；在其他情况下，它会加速疾病的发展——或促使不健康的应对行为，从而导致慢性病。
压力似乎也在增加。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发展心理学家大卫·阿尔梅达（David Almeida）表示，全球范围内的压力在2007年至2009年的经济衰退和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间显著上升。民调显示，包括美国在内的全球范围内，压力水平尚未回落到之前的水平。
“任何社会不确定性时期，我们都会看到压力报告的增加，”阿尔梅达说道。不确定性可能会加剧我们对通常微不足道的压力源的反应，他说：“例如，堵车可能会让你比以前更加烦躁。”
虽然人们往往意识到自己的压力，但他们常常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医生可能会建议换掉一份高压工作、进行心理咨询或改善饮食和睡眠习惯——但这些选项并不总是可行的。事实上，许多面临最大压力的人群也面临着最大的治疗障碍。此外，有些人以承受多重任务为荣，将压力视为荣誉勋章，斯拉维奇指出。
他、阿尔梅达和其他研究人员正在试图改变当前的思维方式。新兴的评估工具以及压力科学的基础进步现在使人们能够回答诸如“好压力何时变成坏压力？”和“我们如何有效干预？”这样的问题。斯拉维奇表示，对压力的更好理解可以“从根本上改变医疗保健”。
好压力与坏压力
压力来源多种多样：高风险的工作汇报、朋友间的争执、军事冲突中的创伤、贫困生活、结构性种族歧视、离婚、失业——或失去亲人。
当身体感知到威胁时，包括皮质醇在内的压力激素会涌入血液。肌肉紧张，血糖水平升高。心跳加快且更强，血管扩张，将额外的氧气输送到全身，帮助你更快思考和行动。免疫系统也进入待命状态，以便快速愈合和恢复。
这种“战斗或逃跑”反应在数百万年的进化中帮助人类生存下来。但它并不是为了应对交通堵塞、网络霸凌、信用卡债务以及现代生活的无数其他压力源而进化的。
“目前正发生一种进化上的错配，”阿尔梅达说道。
康涅狄格州纽黑文市耶鲁大学的心理学家温迪·贝里·门德斯（Wendy Berry Mendes）表示，当身体无法控制“开关”时，问题就出现了。如果身体对非生命威胁的情况过度反应、过早预测压力源或在压力源过去后仍纠结于负面情绪——或者压力源持续时间过长，压力就会变得有害。当皮质醇和交感神经系统长时间处于高度激活状态时，好压力会变成坏压力。但一个人如何知道界限在哪里呢？
压力评估通常依赖于自我报告的症状，如焦虑或睡眠困难，有时还包括血压、皮质醇水平或心率的测量。这些工具并不总是足够的。例如，皮质醇水平或心率升高可能是因为运动或“刚喝的那一杯咖啡”，阿尔梅达说道。
血压、皮质醇和心率也会自然地在一天中波动。测量的时间点很重要，随时间的变化模式也很重要。门德斯表示，她对大约醒来后30分钟内测得的皮质醇水平最有信心，因为健康人此时应该会经历一次明显的峰值。她还指出，心率变异性（衡量心跳间隔自然波动的指标）比心率本身更能反映身体如何调节压力。
研究人员表示，获取更多类型的测量数据可能会提供更全面的图景。几乎整个身体都会对压力做出反应，包括神经系统、呼吸系统、消化系统、心血管系统、免疫系统、昼夜节律系统和内分泌系统。在一项尚未经过同行评审的研究中，斯拉维奇及其同事发现，在短短10分钟的社会压力下，超过1500个基因的表达会发生变化，尤其是那些涉及炎症和抗病毒反应的基因。
基于这一复杂的级联反应，斯拉维奇及其同事正在研究一系列自我报告的指标，包括过去的压力和创伤暴露，以及神经递质、激素、基因、基因表达、肠道细菌、炎症标志物、葡萄糖水平、脂质功能和代谢物的数据。这些数据现在更容易获得，通常可以通过价格实惠的家庭测试完成。
新冠疫情期间催生了许多简单易用的设备，用于收集血液、唾液和粪便样本。与此同时，市场上出现了越来越小、功能强大的可穿戴设备，可以连续监测身体活动、睡眠、心率、心率变异性、前庭平衡和皮肤电反应。正在开发中的传感器旨在通过汗液实时检测皮质醇和其他压力激素的水平。此外，研究人员正在设计方法，让人们在移动中测量血压。
门德斯指出，目前市场上的可穿戴设备存在局限性：“许多可穿戴设备可以检测到的生理指标只是容易获取的，而不是对压力或健康最有信息量的。”尽管如此，人们对快速且无需或只需很少努力就能获得的测量值抱有很高的乐观态度，这将有助于人们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压力水平，并推动压力科学的发展。
数据的激增可能帮助研究人员了解压力如何导致长期健康问题，同时为临床实践提供指导。目前，尚无临床临界值表明有害压力的存在，斯拉维奇表示。相比之下，如果医疗保健提供者担心心血管疾病，他们可以测量C反应蛋白（一种炎症标志物）的水平，以确定某人是否处于高风险并需要进一步检查和治疗。“如果你要改变临床护理，并为医疗保健提供者和患者设定目标，这是第一步，”他说。
对于有害压力，斯拉维奇预计可能需要一个更强大且持续的压力评分，该评分由多种信号组合得出。
压力因人而异
好消息是，已经有多种干预措施可供选择，未来还有更多选择。
强有力的临床试验表明，认知行为疗法、呼吸练习、社会支持、锻炼以及在大自然中度过的时间可以通过改变人的思维、行为方式以及身体对压力的反应来对抗坏压力。例如，认知行为疗法已被证明可以减少人们对压力源后的负面情绪的纠结，同时帮助个人重新审视即将到来的压力事件的看法。去年的一项元分析得出结论，重新定义压力的技术可以在一系列任务中提升表现，尤其是那些涉及社会评价的任务，比如商业提案演示。
还有一些其他工具可以帮助被压力压垮的身体。例如，β受体阻滞剂可以根据需要抑制交感神经系统。抗炎药物可以平息因压力而持续激活的免疫系统。甚至欧米伽-3脂肪酸也可以缓冲压力反应并减少炎症。
粘附式传感器可以定量读取多种生物压力标志物。图片来源：魏高（Wei Gao）
未来的挑战之一将是根据个体匹配治疗方案。近年来，研究人员意识到，压力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某人的生物学特性、过去的暴露经历和当前的环境。
首先，男性和女性的反应往往不同。例如，男性在面对与表现相关的压力源（如公开演讲）时表现出更大的皮质醇反应，而女性可能对人际压力源反应更强烈。一些研究表明，因抗生素或先前压力源而导致微生物组失衡的人可能会经历过度的压力反应。
此外，关于童年遭受虐待或长期忽视的儿童的研究表明，他们成年后更容易出现适应不良的压力反应。“早期的创伤经历会让你认为世界是不可预测和不安全的地方，”斯拉维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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