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崩解的一年”是绝望的克里斯蒂·莫里尔（Christy Morrill）对自己噩梦般数月的描述——他的免疫系统劫持了大脑。
这种被称为自身免疫性脑炎的疾病攻击着构成“我们”的器官，且可能毫无征兆地突然发作。
莫里尔曾与朋友沿加利福尼亚海岸骑行，在午餐时一切正常，无人察觉异常，包括他自己。直到妻子询问骑行情况时，他才意识到记忆已经消失。莫里尔的情况在好转前持续恶化。“精神失常”且“挣扎着寻找光明”，他这样描述幻觉侵袭和记忆裂痕日益扩大的状态。
在免疫系统失控并损害身体而非保护身体的诸多方式中，自身免疫性脑炎是最令人难以理解的一种。看似健康的人会突然陷入混乱、记忆丧失、癫痫甚至精神错乱的漩涡。
但得益于致病 rogue 抗体（rogue antibodies）的发现，医生们正逐渐提高诊断能力。纽约西奈山医疗系统（Mount Sinai Health System）神经科医生萨姆·洪（Sam Horng）表示，若在血液和脑脊液中检测到这些抗体，有助于确诊，且每年都有新的致病抗体被发现。
尽管当前治疗主要采用广谱抗炎方法，但两项旨在实现精准治疗的重大临床试验正在进行中。
诊断仍充满挑战。症状易被误认为精神疾病或其他神经系统疾病，导致治疗延误。
洪医生解释：“当某人精神状态出现新变化且持续恶化，尤其带有怪异特质时，这往往触发我们的警觉。切勿错过可治疗的病症至关重要。”
通过早期诊断和护理，部分患者能完全康复。像莫里尔这样的患者虽恢复日常功能，却仍需应对持久损伤——他遗忘了数十年的“自传体”记忆。这位72岁的文学专业毕业生仍能背诵多年前学到的事实和数据，每天也能形成新记忆，但连家庭照片都无法帮助他回忆人生关键瞬间。
“我记得《尤利西斯》于1922年在巴黎西尔维亚·比奇（Sylvia Beach）的书店出版。为何这种对我已无用的记忆犹存，却想不起儿子的婚礼？”莫里尔困惑道。
大脑炎症
脑炎意味着大脑发生炎症，症状从轻微到危及生命不等。感染是常见病因，通常需治疗潜在病毒或细菌。但洪医生强调，当排除感染因素且症状突发时，必须考虑自身免疫原因。
自身免疫性脑炎这一统称涵盖多种疾病，其名称基于致病抗体，如抗NMDA受体脑炎。
虽然这些并非新疾病，但2007年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何塞普·达尔毛（Josep Dalmau）医生发现首个致病抗体后，该病才被命名，进而引发更多抗体搜寻。
抗NMDA受体脑炎多发于年轻女性，且存在一个怪异诱因：有时由卵巢“皮样”囊肿触发。
原因何在？洪医生解释，此类囊肿与部分脑组织相似。免疫系统可能产生识别囊肿特定蛋白的抗体，若这些抗体进入大脑，会错误攻击健康脑细胞上的NMDA受体，引发包括幻觉在内的性格与行为改变。
不同抗体造成的危害各异，取决于其主要攻击大脑的记忆情绪区域还是感觉运动区域。
洪医生总结：“人格的诸多层面似乎都受损了。”
治疗手段包括过滤患者血液中的有害抗体、输入健康抗体，以及使用高剂量类固醇抑制炎症。
大脑的隐袭攻击
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市（Charlotte, N.C.），基亚拉·亚历山大（Kiara Alexander）从未听说过这种脑部疾病，但囊肿相关抗体正悄然攻击她。她曾忽视一些异常——轻微健忘、短暂走神——直到因癫痫发作被送入救护车。
首诊医院认为可能是脱水。第二次癫痫发作后转至另一家医院时，医生识别出潜在迹象，安排腰椎穿刺并检测出致病抗体。
亚历山大治疗期间症状加剧。她对长达一个月的住院经历记忆模糊：“他们说我常在尖叫中惊醒。仅存的记忆如同噩梦，仿佛魔鬼在追捕我。”
后来她会反复询问9岁女儿的情况及何时能回家——却不断遗忘答案再次提问。
亚历山大庆幸自己被快速确诊并切除了卵巢囊肿，但完全康复重返全职工作仍耗时一年多。
记忆为何会消失？
2020年初，在加利福尼亚州圣卡洛斯市（San Carlos），确定莫里尔突发记忆问题的原因耗时数月。他能清晰回忆事实并表达流畅，却丧失个人事件记忆，这种反常组合促使萨特健康（Sutter Health）神经科医生迈克尔·科恩（Michael Cohen）安排更专业检测。
科恩医生表示：“单纯抱怨自传体记忆问题极为罕见，必须考虑特殊疾病。”
与此同时，莫里尔的妻子卡伦（Karen）察觉到细微癫痫征兆——最终在另一位医生面前发作，促成腰椎穿刺并确诊为LGI1抗体脑炎。
该类型多见于50岁以上男性。这些 rogue 抗体干扰神经元信号传递，MRI扫描显示其靶向关键记忆中枢。
此时，已退休从事皮划艇导览的莫里尔已无法安全下水。他停止阅读，治疗调整期间常因可怕幻觉而焦躁不安。
“我完全丧失心智能力，彻底崩溃，”莫里尔回忆道。
他用俳句理解这不可理喻的体验，治疗数月后终于思索：“流经我体内的药物，真能‘扑灭烈火’吗？希望的光芒？”。
日益增多的致病元凶
非营利患者倡导组织“自身免疫性脑炎联盟”（Autoimmune Encephalitis Alliance）已列出约二十多种已知致病抗体，且数量仍在增加。
全美主要医疗中心开展的临床试验，正测试两种用于其他自身免疫疾病的药物，观察抑制抗体生成能否缓解脑炎。
北卡罗来纳州的亚历山大寻求病友支持后表示：“感到孤独是种可怕体验，提高对这些罕见疾病的认知至关重要。”
至于莫里尔，五年后他仍在哀悼遗失的数十年记忆：家庭聚会、在苏格兰留学的一年、与妻子的旅行。
但他正与孙辈创造新记忆，重返户外生活——并领导AE联盟支持小组，用俳句描绘从“崩解”到“当下即拥有，晨曦与日落”，最终抵达“我仍能怀抱希望”的康复旅程。
“我正重新拥抱充满乐趣与欢乐的真实时光，”莫里尔说，“这并非我的目标，我只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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