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约翰逊是全球抗衰老运动中最引人注目的公众人物之一。他身上的标签越来越多：硅谷的长寿企业家、痴迷于永生的技术狂人、“吸血鬼”、“人体小白鼠”。这些绰号伴随他一路走来，因为他将自己变成了一场自我主导的实验。
在众多追求更长寿命的科技精英中，约翰逊可能不是花费最多的人，但他的做法无疑是最极端的。为了抵抗衰老，他过着禁欲般的生活方式：晚上8:30上床睡觉，凌晨4:30起床，每天摄入控制在2000卡路里以下，并在中午之后停止进食。他每天锻炼，并服用数十种补充剂，包括一些尚未获得主流医学批准的实验性治疗，如血浆输注、干细胞注射和基因疗法。
自2021年启动该项目以来，这位47岁的企业家声称每年花费200万美元用于生物再生。据约翰逊称，他的生物年龄已经逆转了5.1年，衰老速度降至0.48，这意味着他的身体每过一年只老化六个月。他发布了大量生物标志物数据，包括睡前静息心率每分钟44次、每晚超过三小时的夜间勃起，以及110公斤的卧推成绩。
如今，“不要死”和“逆转衰老”不再只是个人目标，它们似乎定义了约翰逊的整个生活使命。
在商业或技术领域，这种专注可能被视为令人印象深刻的纪律。但当它应用于自己的身体时，可能会显得极端。在网上，关注约翰逊持续自我实验的观察者们常常半开玩笑地猜测他最终会以何种方式去世，调侃如果他因普通疾病或食物噎住而死，那将是多么讽刺。
尽管如此，除了嘲讽，约翰逊也拥有了一群忠实的全球追随者。他们中的许多人希望活得更久、保持更强壮，并愿意接受他严格的方案。其中就包括一位来自中国的富豪继承人，他目前正在与约翰逊合作，在北京和重庆开设两家长寿诊所。
那么，是什么促使一位硅谷企业家将一生投入到避免死亡上？如果约翰逊害怕死亡，为什么还要冒如此实验性的风险？《36Kr》采访了他，试图了解这位自称“不要死”先锋人物背后的雄心壮志。
（以下内容为访谈节选，已为简洁和清晰进行编辑和整合）
倒转时钟
杨璇（YX）：你被贴上从“吸血鬼”到“人体小白鼠”的各种标签。你自己认同什么身份？
布莱恩·约翰逊（BJ）： 我是一个抗衰老“运动员”。我是首批进入永生可能实现时代的个体之一。我是父亲。
YX：你曾说过“不要死”项目与你早年创业后的抑郁甚至自杀念头有关。但你在2013年就把公司卖给了PayPal，“长寿计划”直到八年之后才启动。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BJ： 我21岁时刚从厄瓜多尔回来，在那里我生活了两年，处于极端贫困中。回到美国后，我感到幸运，我们有足够的食物、住房、医疗保障，这些都是厄瓜多尔人所没有的基本生活条件。我曾和那些住在泥地、茅草屋中的人一起生活。
回到美国后，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希望用我的生命去做对他人有用的事情：给其他人提供机会，因为他们不像我那样幸运，出生在一个能满足基本需求的地方。但当时，我并不知道我该具体做什么。
于是我决定成为一名企业家，在30岁前赚一大笔钱。然后，用这笔钱去探索下一步。我在34岁时以约1亿美元的价格卖掉了我的公司，实现了我在20岁时设定的目标。
接下来真正的难题出现了：现在我终于有钱了，我该做什么？
我做了两件事。
第一，我相信人类的未来取决于我们能否工程化生物学和物理世界。但我不具备科学背景，所以我想要尽可能多地学习生物学、材料科学、化学、物理学等硬科学。我投资了1亿美元到合成生物学、基因组学、纳米技术和计算治疗等领域的公司。我和许多博士创始人一起深入研究，这给了我宝贵的科学教育。
第二，大约在2015年，我开始思考人类进化，特别是我们如何利用人工智能增强自己的智力和意识。这促使我创办了一家脑机接口公司。我们开发了一款可穿戴的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脑接口设备，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之一。我现在每天都使用它。它可以测量大脑的生物年龄，检测早期认知衰退，甚至帮助预测对治疗如抗抑郁药的反应。
通过这项工作，我对科学、大脑和测量有了深入了解。
但我仍不确定这是否是利用我时间的最佳方式。于是我做了一个思想实验：想象站在公元2500年回望21世纪初。那个时代会被如何定义？
一个世纪通常只被记住几件大事，我认为我们这个时代将被两件事标记：当人类创造了超级智能AI，以及当死亡被重新定义为一个技术挑战，而不是不可避免的事。
这并不一定意味着永生。而是意味着有一条清晰的技术路径，将预期寿命从70或100岁延长到150、180，甚至250岁。
所以我决定成为第一个在这个由AI驱动的新世界中不死的人。我想向世界展示，“不要死”可以是一个科学的、可复制的过程，而不是神话或幻想。
YX：那么你的长寿项目是一个个人追求，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公开的实验？
BJ： 我是想传达一个更大的理念：我们正处在一个物种历史上非常特殊的时刻。但我知道，除非信息更直接，人们不会理解这一点。
所以我做了两件事。我让自己成为探索者。我组建了一个医疗团队，查阅科学文献，并实施了证据显示对长寿最有效的饮食、营养和锻炼方案——在我的身上。
我还分享了所有结果：什么有效，什么无效。所有这些都免费公开。
这背后也有个人原因。在我创业的岁月里，没有人告诉我应该好好睡觉、锻炼和健康饮食。文化上鼓励过度工作和耗尽自己。现在，我努力成为我曾经需要的那个人，提醒他人把基础做好。
YX：如果你再开一家公司，你会优先考虑睡眠吗？
BJ： 是的。如果我再开Braintree，我会把睡眠放在第一位。我相信我会更加成功。认为少睡等于更多成功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科学表明，我们需要高质量的睡眠才能正常运作。
YX：硅谷充满了对长寿的追求。谷歌的创始人成立了抗衰老公司。杰夫·贝索斯投入了30亿美元用于细胞再生，萨姆·奥尔特曼支持了一家生物技术公司。但你采取了非常不同的方法，把你的身体放在最前线并量化你的进展。为什么？
BJ： 对我来说，问题很明显：健康没有硬性指标。我们知道100米短跑冠军是谁，也知道最富有的人是谁。但在健康方面，它只是轶事和传闻。
所以我问：健康可以像速度一样被测量吗？
这就是为什么我分享了60多个与全因死亡率相关的生物标志物，并公布了12个月的实验室数据。目标从来不是成为最健康的人，而是展示基于测量、科学支持的方案如何带来精英健康。
YX：这是受到硅谷对数据的痴迷启发吗？比如智能手机通过基准测试评分比较，AI模型在排行榜上排名？
BJ： 正是如此。当结果可以测量时，人类最被激励。想想社交媒体上，粉丝和浏览量是地位的徽章。但在健康方面，当进展无法追踪时，人们就失去了动力。
所以我为健康创建了一个排行榜。当你知道改善生物标志物可以提升你的“排名”时，系统就变得自我激励了。
海若静（HR）：长寿领域是否已经就有效的评估体系达成共识？专家是否接受你追踪的生物标志物？
BJ： 这正是我要解决的问题。当我于2020年和2021年启动“不要死”项目时，我看到专家们在每件事上都有分歧。如果有人想变得健康，只需看书或听播客，就会得到十个相互矛盾的答案。
所以我决定：跳过观点，只跟随数据。
举个基本例子。把一个90岁的人和一个2岁的人放在一起，任何人都能分辨谁更老。这意味着衰老是可以观察的。它可以通过皮肤、行动能力等指标量化。
当专家争论时，我只会说：“你的血糖水平是多少？”这是已被证实的死亡指标。让我们用同样的语言：数据。
当然，许多人不同意我的方法。我的回应是：很好，展示你的生物标志物。执行你的方案，公布你的数据。然后我们可以比较。
绘制旅程
YX：人们最常问你如何“不要死”。你曾说最重要的事情是睡眠、饮食和锻炼，再加上戒除吸烟和饮酒等不良习惯。你也说过这些基础占了结果的80%。你能解释一下吗？
BJ： 大概80%。对于想要更具体操作的人，我会说专注于一个指标：睡前的静息心率。
用可穿戴设备检查，或手动数六秒再乘以十。假设是每分钟60次。然后试着把它降到55次/分钟。
三件事有帮助：
- 早点吃最后一餐。 如果你晚上10点睡觉，晚饭应在6点前吃完。我睡前八小时停止进食。这让我的心率在睡觉前保持在44次/分钟。如果我在睡前一小时进食，它会跳到60次/分钟。
- 睡前放松。 不要指望关上笔记本电脑后立刻入睡。写下你的烦恼，深呼吸，放松你的大脑。
- 避免酒精。 它会升高心率。
这个单一指标支配着你的整个系统。高心率破坏睡眠，破坏锻炼，导致垃圾食品渴望。控制它，你就安装了一个自我纪律引擎。
YX：但许多人感到不知所措，尤其是那些勉强维持生活的人。普通人如何应用你的方法？
BJ： 实际上，我有四份全职工作。我是三家公司的CEO。我一醒来就开始工作。我从未经历过更多的压力。
所以关键是建立系统。
假设你从早上9点工作到晚上9点。那么目标是在11点前睡觉，获得8小时睡眠，早上7点起床，锻炼，然后去上班。结构化你的生活。建立习惯，而不是每天做决定。
文化也很重要。“996”工作制度是文化。我们互相模仿。所以让我们让11点睡觉变得酷起来。
打破预期
YX：你曾说过，在现代生活中，我们以为我们在做选择，但实际上我们被周围的广告、营销和算法所编程。人们深夜刷手机，无法入睡，失去意志力。有没有解决方案？
BJ： 我建立了支持小组。其中一个小组的朋友与糖瘾作斗争。他们在压力大时暴饮暴食，尤其是在晚上。
所以我们做了一个游戏：如果有人吃了糖，他们必须在群里发一张照片。无论是两块饼干还是十块，都必须发到聊天中。
这增加了责任感、社区感和情感安全感。当人们挣扎时，他们可以分享。
做出好决定很难。但当你不是一个人时，它更容易。
YX：所以人类需要社区支持。但当你说到“不要死”时，它和抗衰老是一回事吗？
BJ： 许多人批评“不要死”太消极，质疑为什么不专注于活得更好。
但“不要死”反映了一个更深层的事实：当AI的发展速度超出我们理解时，活着成为全球、跨文化的共同价值观。中国人今天不想死，美国人也不想死。
我不是在推广永生。人们对“活得更好”有不同的定义。但每个人都同意，今天不死更好。这是合作的基础。
YX：所以这是一个普遍适用于所有人的短语。
BJ： 正是如此。每个人对“活得更好”有不同的定义。当人们意见不合时，他们会争吵，有时甚至会发动战争。
“不要死”只有一个含义：继续活着。它旨在通过找到共同点来减少人类冲突。
YX：在医学上，据说长寿可以通过战胜心血管疾病、脑部疾病和癌症来解锁。但你的方法似乎不同。你专注于减缓衰老本身。
BJ： 那个观点有道理。我的方法是直接减缓衰老的时钟。
每个人都有一个表观遗传时钟，就像衰老的速度表。我的时钟从1.00开始，现在我已经把它降低到了0.54。你衰老得越慢，器官受到的损害就越少。这就是我创建“再生奥运会”的原因：因为我们不仅想活到100岁，我们希望在达到100岁时拥有50岁身体的状态。
突破界限
HR：在临床研究中，试验通常只隔离一个变量。但你同时做了几十件事：补充剂、疗法、协议。你怎么知道什么真正有效？
BJ： 我们设计了受控实验。一个很好的例子是我们对高压氧疗法的测试。
我们首先查阅了文献，并选择了关键的生物标志物来追踪，如VEGF（血管生长）、肠道微生物组变化和炎症标志物如高敏CRP。然后我们在两个大气压下进行了超过60次90分钟的100%氧气治疗。前后我们测量了所有标志物。
我身体的变化与科学报告中的结果相匹配。虽然这不是随机对照试验，但它是可重复的、基于数据的，并且是有用的。
我想向公众介绍的是：测量生物标志物是做出明智健康决策的最快方式。这比只听故事要好。
一些科学家误解了这一点。他们认为我在进行临床试验。我不是。我是在尝试改变人们对健康的思维方式。
我想让人们看到睡眠、好食物和锻炼是酷的、可测量的成就。
YX：你以前每天服用超过100种补充剂，现在减少到大约50种。它们都是必要的吗？哪些有效？
BJ： 我已经进一步减少到约35种。我会继续减少。
没有哪种饮食能提供身体所需的一切。补充剂是必要的，特别是对于缺乏症。
从基本的血液测试开始。例如，如果你的维生素D水平低，你可以补充或晒太阳。
但大多数人不需要我所做的。如果你只是睡得好、吃得对、锻炼并戒掉坏习惯，你就能获得80%的好处。
YX：你还服用一些较新的补充剂，包括NMN（烟酰胺单核苷酸）、免疫抑制剂和南非醉茄。你对这些化合物的评价如何？
BJ： 我们根据最强的科学证据和大众利益选择每种补充剂。
以NMN为例。它支持细胞NAD（烟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水平，这种水平随着年龄增长而下降。这是普遍需求。
我们只使用有坚实数据支持并对大多数人相关的内容。
试验、获取和成本
YX：你强调测试。普通人应该像你一样测试吗？还是基本检查就足够了？
BJ： 基本检查很好。简单的血液检查是评估健康状况的最佳方式之一。高级测试也有用，但即使每年一次抽血也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YX：谈谈你做过的一些更高级的事情，比如输血、干细胞治疗，尤其是基因治疗，专家说这有风险。这些经历是怎样的？
BJ： 首先澄清一下：我接受的基因治疗并没有编辑我的DNA。它只是增加了血液中一种名为follistatin的蛋白质的表达。在大多数标准下，它勉强算得上是基因治疗。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安全的。例如，血浆输注在美国每天发生数百万次，非常常见。
我们总是参考科学文献，考虑副作用，并彻底测量生物标志物。我们不会承担不必要的风险。
YX：你有没有任何实验出过问题，或者有什么让你感到不安全或重新考虑的？
BJ： 没有什么戏剧性的。但有一次对雷帕霉素（rapamycin）的意外。
它是一种常用于器官移植的免疫抑制剂，一些研究表明它可以延长寿命。我谨慎地服用了几年，监测血液水平以确保剂量正确。然后我停用了。我的血糖和血脂水平异常，我出现了软组织感染。
停用一个月后，耶鲁大学发表了一项研究，显示雷帕霉素实际上加速了16个表观遗传时钟的衰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一个试图不死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加速了自己的衰老。但我们对此保持透明，并公布了所有结果。这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大的挫折。
YX：你追求的一些疗法要么未获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要么被认为是前沿的。是什么驱使你探索这些选择？
BJ： 我正在尝试树立一个如何安全实验的榜样。我们做深入研究，追踪所有可能的副作用，并在前后测量身体状况。这样我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以及原因。
有人说我鲁莽。然后我会问：你上一次吃快餐是什么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回答是昨天。然后我会告诉他们：你冒的风险比我大得多。
不健康的饮食、糟糕的睡眠和不锻炼构成了危险的组合。我们实际上冒的风险更少，因为我们的过程是科学的。
HR：你探索过间充质干细胞和基因表达疗法。有没有任何更新的抗衰老技术你正在测试？
BJ： 是的，我们最近开始使用滋养层外泌体，它们来自早期胚胎细胞，这些细胞最终会形成胎盘。我已经进行了几周的这种治疗。早期证据令人鼓舞，我们相信它是安全的。
HR：有没有哪种疗法产生了你能立即感觉到的效果？
BJ： 并没有。对我来说，主观效果很小，因为我的健康已经高度优化。但对于我70多岁的父亲来说，效果是显著的。他感觉更警觉，更有精力，疼痛更少。所以一个人的基线真的很重要。你的健康越不优化，你感受到的改善就越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