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姆森·法达尔（Tamsen Fadal）清楚地记得她认为自己快要失去理智的那一刻：2019年11月19日晚上10点30分。这位长期担任晚间新闻主播的人竟然记不起“传票”这个词怎么发音。
在她的2025年出版的书《如何应对更年期：掌控健康，重获生活，感觉比以前更好》中，她写道，在此之前几个月，她就已经经历了词汇丧失以及焦虑、情绪波动和失眠等症状。
她把这些症状归因于一些让她生活动荡的事件——一场糟糕的离婚、年迈的父母、中年时的新恋情。她还担心自己可能患上了抑郁症。
她的医生对她的症状不以为然，将其归咎于压力并建议她进行冥想。于是她去了另一位医生那里，医生给她开了抗抑郁药。但她的医生们没有考虑到，也没有想到的是，当时已经40多岁的她正进入更年期——这是指女性连续一年没有月经的阶段。
法达尔的经历并非个例。在美国，每年约有130万女性经历更年期。虽然并非所有女性都会像法达尔那样出现同样的症状，但大多数女性会经历情绪波动、愤怒、烦躁和焦虑，这主要是由于雌激素和孕酮水平的大幅波动所致。
有时，这些症状会严重到影响她们的人际关系以及家庭和工作生活。然而，许多女性及其医疗保健提供者并不了解更年期过渡期如何影响女性的心理健康，这使得这一阶段的生活变得不必要的紧张。
这种情况正在慢慢改变。
更年期与心理健康
处于围绝经期（即更年期前的几个月到几年）的女性通常会遭受最严重的困扰，这通常开始于40多岁。
“因为荷尔蒙控制失调，高峰更高，低谷更低，”斯坦福大学更年期和健康老龄化项目主任、认证更年期专家凯伦·亚当斯（Karen Adams）博士说。“一个女性每天醒来时都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感觉。人们感到失控，觉得有些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不仅许多女性感到失控，而且一项2024年的研究发现，围绝经期女性比未进入围绝经期的女性更容易出现抑郁症状，被诊断为抑郁症的可能性高出40%。
该研究的主要研究员罗帕尔·德赛（Roopal Desai）指出：“我们的研究结果强调了承认处于这一生命阶段的女性更容易经历抑郁症的重要性。这也强调了需要提供支持和筛查，以有效解决她们的心理健康需求。”
其他研究表明，没有双相情感障碍病史的围绝经期女性首次出现躁狂症的可能性是普通女性的两倍以上。
然而，很多女性并没有得到所需的支持和筛查，因为根据AARP的一项针对4,436名18岁及以上女性的新研究，许多女性对此生命阶段知之甚少。更糟的是，只有半数处于围绝经期、更年期或绝经后的女性表示曾与医疗保健提供者讨论过她们的问题以及可以获得的帮助——而仅有41%的人实际使用了如更年期激素疗法（MHT）等医疗治疗来管理症状。
另一项最近的AARP研究显示，仅21%的45至64岁的更年期女性接受了抑郁障碍的治疗，20%的女性得到了焦虑和恐惧相关障碍的帮助。
部分问题在于，更年期仍然伴随着羞耻感和污名——通常被视为一种衰退和衰老的时期——以及普遍的年龄歧视。毕竟，社会对无法再生育的女性的叙述往往是带有年龄歧视和性别歧视的。中年时期，女性被认为无关紧要、无性吸引力、隐形且不受欢迎。同时，心理健康问题也常常伴随着羞耻感和污名。
识别症状
虽然潮热和夜间出汗等更年期典型症状广为人知，但许多女性，如法达尔，并没有意识到围绝经期和更年期的心理健康症状，无论是由荷尔蒙变化引起还是由对其他症状（如失眠、体重增加、脑雾、阴道干燥或性欲变化）的情绪反应引起。
想象一下，在工作会议、家长会或与客户咨询时突然大量出汗或潮热是多么令人焦虑。这往往导致女性过度警觉、自我意识强且自我监控。这非常耗尽精力。因此，那些对更年期持负面态度的女性往往会经历更多问题。
这一切都可能导致女性无法获得所需的帮助。
“心理健康障碍往往与女性生命中的生殖过渡期重叠，部分原因是这些时期伴随着巨大的身体、心理和情感变化，”纽约市生殖精神病学家露西·赫特纳（Lucy A. Hutner）告诉《福布斯》。
但正如法达尔所发现的，医生们并不总是对围绝经期和更年期有充分了解。据梅奥诊所妇女健康中心负责人、北美更年期协会医学总监斯蒂芬妮·索比昂（Stephanie S. Faubion）称，2019年对家庭医学、内科和妇产科住院医师的一项调查发现，这些医生接受的更年期教育大约只有一到两个小时，其中约20%的人表示他们根本没有接受过更年期教育。
即使医疗保健提供者和研究人员对更年期有深入了解，他们在帮助女性应对这一自然过程时仍常常走钢丝，加拿大女王大学医学院精神病学教授、北美更年期协会主席克劳迪奥·索阿雷斯（Claudio Soares）说。
“总体而言，这个领域在两个方面之间挣扎：一方面，了解更多关于更年期对某些女性来说可能具有挑战性，以及她们在这个时期可能更容易患上抑郁症、焦虑症或经历情绪变化；另一方面，不要将更年期病理化，”索阿雷斯说。“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我们谈论的是一个生命阶段，而不是一种疾病。”
许多女性描述这一时期的感觉是“不像自己”，根据“更好地生活”组织对超过3,000名女性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提到的症状中最常见的是焦虑、紧张、容易感到不知所措、应对能力下降、担忧增多、恐慌发作、脑雾、情绪波动以及突然的愤怒和暴怒。
“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是非常令人焦虑的，”旧金山湾区的妇科医生、《更年期宣言：用事实和女权主义掌握健康》一书的作者詹·冈特（Jen Gunter）告诉我。
提高意识有助于
如果女性犹豫与医疗保健提供者讨论她们的身体和大脑状况，或者如果她们有过负面的医疗保健体验，尤其是历史上许多代表性不足和LGBTQ+女性所经历的，那么她们更有可能从互联网搜索和“健康”影响者那里获得错误信息，而不是获得可能真正有帮助的治疗方法。
2024年《柳叶刀》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基于多项研究，发现没有抑郁症病史的女性并不是普遍或一致地面临心理健康症状的风险——事实上，仅仅担心可能出现焦虑和抑郁就可能影响她们在更年期期间的期望和体验。其他研究表明，对更年期持负面态度实际上会加剧她们经历的症状，形成自我实现的预言。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一项关于女性在经历更年期之前的态度的研究发现，尽管18%的人表示接受，但近16%的人表示害怕。
《柳叶刀》文章的主要研究者、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心理学系的莉迪亚·布朗（Lydia Brown）及其团队同意赫特纳的观点，即更年期的到来经常与其他生活和健康压力同时发生，调整常见的中年角色变化，包括照顾年迈的父母或患病或残疾的配偶、父母去世、离婚或丧偶，或成为空巢老人，以及对衰老和青春逝去的复杂感受，使她们更容易患上抑郁症。
研究人员认为，此时出现的任何抑郁症状都应像对待女性生命中的其他时间段一样，通过心理治疗和抗抑郁药物进行治疗。然而，他们并不推荐使用更年期激素疗法，因为现有试验结果并未证明它对没有潮热等血管舒缩症状的女性有效。
“我们的研究结果支持提高对更年期过渡期间心理健康风险群体和个人的认识，并警告不要自动将抑郁情绪或其他心理健康症状或障碍归因于更年期，”布朗写道。“这种假设可能是有害的，因为它创造了负面预期，强化了关于更年期和衰老的刻板印象。”
在他们最近的文章《不仅仅是荷尔蒙：通过女权主义修辞框架理解更年期焦虑》中，洛里·贝丝·德赫托格（Lori Beth De Hertogh）和凯瑟琳·莫洛伊（Cathryn Molloy）认为，围绕更年期焦虑的信息传递是性别歧视和年龄歧视的，尤其对边缘化女性，如残疾人或处于贫困线以下的女性造成伤害。他们写道：
尽管假设女性可以通过饮食和锻炼轻松解决更年期焦虑是有问题的，但最令人担忧的是这一点：卫生保健组织几乎完全将焦虑视为对更年期的荷尔蒙反应，而很少将其视为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的东西——对女性和衰老的负面刻板印象的心理反应。我们认为，临床显著的焦虑也可能是在对急性污名、年龄歧视和厌女症的强烈反应中产生的，这些都是这个生命阶段不可避免且切实的一部分。
心态与更年期
但这种信息传递并非普遍现象。耶鲁大学医学院妇产科和生殖健康临床教授玛丽·简·明金（Mary Jane Minkin）博士的研究表明，在非西方国家，女性经历更年期症状的方式不同。
“在尊老的社会中，年长的女性被认为是更明智、更好的女性，更年期症状明显不那么烦人。而在年长不是更好的地方，许多女性将更年期等同于老年，症状可能会更加严重，”明金说。
德赫托格和莫洛伊认为，医疗保健提供者应该理想地与患者讨论与更年期相关的污名，以及这种污名如何导致她们的焦虑。
类似于产后抑郁症等其他心理健康问题，公开和诚实地讨论更年期的心理健康影响也会有所帮助，赫特纳说。“我希望看到一个世界，我们在讨论中年心理健康时，就像讨论成人发展的另一个阶段——一个拥有自己独特健康和福祉目标的阶段。”
没有人知道这是否会或何时会发生。与此同时，有一些非药物治疗方法已被证明对一些经历心理健康挑战的围绝经期和更年期女性有所帮助。
一些研究发现，几节认知行为疗法（CBT）就能提升情绪、睡眠和生活质量，同时减少血管舒缩症状。CBT还可以帮助正常化这些症状以及性健康方面的担忧，同时提供应对技能以更好地管理它们。
“CBT基于这样一种理解，即这些症状因压力和反应性而加剧。当个体能够改变与这些症状的关系时，体验本身就会发生变化，”哈佛医学院精神病学副教授、达纳-法伯癌症研究所性健康项目创始人沙伦·博伯（Sharon Bober）说。
其他研究发现，基于正念的干预措施也有一定效果，尽管北美更年期协会表示数据不足以推荐这种方法。瑜伽似乎也能改善睡眠质量，从而带来幸福感，减轻焦虑和抑郁症状，尽管北美更年期协会表示“证据不足或较差”，不推荐瑜伽作为缓解血管舒缩症状的方法。
一些生活方式的改变，如戒烟、限制饮酒、每周几次剧烈运动、吃营养丰富的食物、避免糖和加工食品，也可能有所帮助。
很可能，女性将受益于多种治疗方法的结合。
索阿雷斯说，寻求围绝经期或更年期症状帮助的女性应该与医疗保健提供者分享她们的所有情况以及任何抑郁症、焦虑症或对荷尔蒙变化的严重反应的历史，无论是在月经期间还是怀孕期间。并且，如果她们的症状超出了医疗保健提供者的知识和专业范围，她们可能需要主动与医疗保健提供者交谈，并要求转诊给其他专家。
“更年期过渡及其心理健康影响超越了‘妇科’的范畴，”索比昂指出，“我们必须停止这样看待它。”
(全文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