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工作者的指令接二连三地传来：“从100开始倒数，每次减7。在一分钟内说出尽可能多以字母‘F’开头的单词。记住五个词语。”
85岁的威廉·古德（William Goode）抚平荧光绿运动服的褶皱，以从不怀疑自己记忆力的男人特有的自信准备应对这些任务。这位前工程师兼狂热画家通过各类项目保持头脑活跃：他正在精进木灼艺术——在木头上烧制复杂图案的技艺，每晚雷打不动地观看他最喜爱的脑力训练节目《危险边缘》！
此刻，在华盛顿特区一家老年公寓外的阳光长椅上，古德需要接受认知敏锐度测试。坐在他身旁的社会工作者解释说，蒙特利尔认知评估量表（MoCA）旨在帮助识别记忆力减退的早期迹象，测试结果可反映正常认知功能或轻度至重度认知障碍的可能性。对方还告知古德将在几分钟内得知结果。
近年来，布鲁斯·威利斯、温迪·威廉姆斯和托尼·班奈特等公众人物的痴呆症诊断，已将私人健康危机转化为关于记忆与衰老的全国性讨论。即便如此，专家指出美国在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时严重准备不足，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形势将愈发严峻。据《自然医学》发表的研究显示，美国每年约有50万人患上痴呆症，到2060年这一数字预计翻倍。
首都地区的形势尤为严峻。根据阿尔茨海默病协会数据，华盛顿特区约8.4万名老年人中，估计16%因阿尔茨海默病导致痴呆——这一比例高于美国任何县或州。部分原因在于该市非裔老年居民占比高，该群体患痴呆症的概率是白人群体的两倍，且更可能独居。
健康官员呼吁彻底改革国家养老照护体系，其中最大胆的构想之一是“痴呆症村庄”。这种促进社会包容的模式虽在国外首创，却因成本高昂在美国极为罕见。但倡导者正努力在华盛顿特区复制该模式，并已取得进展。开发商和社区健康倡导者表示，已在阿纳卡斯蒂亚河东岸选定场地，该区域健康差距显著且专业记忆照护住房稀缺。
专注老年服务的非营利组织“艾奥纳老年服务”（Iona Senior Services）也向国会提出混合型痴呆症村庄方案，旨在打造可负担且可扩展的模式。该组织深刻理解这一需求——过去一年持续为古德这样的老年人提供免费记忆筛查，以发现可能被忽视的认知衰退迹象。
当天，古德花了10分钟回答问题，随后靠在长椅上等待分数。“我觉得自己没考好，”他说。
创新模式
今年9月，华盛顿特区关于人口老龄化的研讨会聚集了特殊联盟：城市卫生官员、地产开发商和全球知名的痴呆症护理专家。他们讨论了该市老年人口的快速增长——即“银色转变”——以及为历史上服务不足的第7、8选区提供更多住房的迫切需求。半天议程的高潮是介绍荷兰霍格威克村（Hogeweyk），这个看似普通却被誉为全球首个痴呆症村庄的社区。
屏幕上映出安静的超市、踏雪小径的人群和点燃雪茄的男子画面。演讲者直指核心问题：“如果有人摔倒怎么办？如果他们游荡呢？他真该吸烟吗？”
霍格威克村创始人之一埃洛伊·范哈尔（Eloy van Hal）前倾身体，讲述了一位老人在村庄度过晚年、尽情享受雪茄的故事。他承认吸烟不健康，但能带来慰藉，并呼吁在场者重新思考痴呆症并非人格终结，而是生命阶段。“看似漫无目的的游荡，”他说，“可能只是居民想散步或外出。”
“人们并不愚蠢，他们想过生活而非被持续当作病人，”范哈尔表示，“照护仅占一天的5%，其余95%关乎生活与福祉。”
范哈尔解释说，霍格威克村约188名晚期痴呆症患者被分在27个家庭中。他们共同烹饪、打理花园、在社区超市购物。每个家庭配有小规模护理团队、护士和活动专员全天候支持。多数人在此居住约两年，目标是舒适生活直至离世，而非接受强化医疗干预。
范哈尔承认该模式难以简单跨境复制——在荷兰，霍格威克村费用由国家医保覆盖。但类似模式已出现在加拿大、澳大利亚和佐治亚州塞伦比等地，范哈尔曾为这些地区的开发商提供痴呆症友好设计咨询。
纽约内科医生、每月《美国退休人员协会》健康专栏作家亚当·罗森布拉特（Adam Rosenbluth）指出，更大的挑战在于美国人正步入痴呆症高发期，“我们需要更好地照顾他们”。他的观点源于亲身经历：他怀疑80多岁时接管其父医疗诊所时，父亲已开始患病。他回忆道，每天鼓励父亲来办公室维持社区感，“他会坐着迎接人们，虽不再参与诊疗，但能热情打招呼，这让他脑中回溯30至40年——那部分脑区往往运作良好。他可能记不住早餐内容，但能详细谈论曾治疗的病人。”
在华盛顿，负责改造前弗莱彻-约翰逊中学校区的开发团队表示，计划将15英亩场地部分区域建为痴呆症村庄——自2020年中标该项目后持续完善此构想。该方案可能需要整合城市支持与私人或慈善投资的分层资金。
格拉格·卡多纳·苏阿迪公司（Gragg Cardona Souadi）合伙人奥斯马·苏阿迪（Oussama Souadi）在第7选区运营两家辅助生活社区。他表示目睹了对早期痴呆症居民更易获取照护的需求，也听到来自社区希望增加老年专属空间的呼声。“传统上，记忆照护非常机构化，”苏阿迪说，“或许有不同方式——让人离开机构，提供优质住房、新鲜美食餐饮，确保慢性病妥善管理，并通过设计促进社交。这将避免他们进入更紧急的医疗场景，减轻公共医疗系统负担。这就是愿景。”
成立于50年前第3选区的艾奥纳组织，已向全国提出痴呆症村庄启发的住房方案。2023年，首席执行官乔恩·邦（Joon Bang）向国会申请300万美元，为独居且无家庭支持的痴呆症老人在华盛顿启动混合模式。该计划让居民白天在艾奥纳成人日间健康中心活动，晚上返回配备专业护理人员的集体住所。45岁的邦表示，目标是拓展住房选择的同时，将老人与艾奥纳现有供餐、活动和专业护理项目衔接。
数月后，当披露时任拨款委员会主席凯·格兰杰（Kay Granger）议员在独立老年设施生活并出现痴呆症状时，这一请求更具现实意义。
“这些并非轻松话题，人们对痴呆症充满恐惧与污名——思考它令人崩溃，”邦说。他近期赴韩国探望两位曾抚养他的亲属：一位记忆衰退的祖母和被诊断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病的年轻姨妈。“但这是人类现实，我们需要更多人关注。”
当立法者仅批准85万美元请求后，邦缩减方案转为扩充艾奥纳现有痴呆症服务。但他表示，随着痴呆症照护需求持续增长，实现该项目仍是“梦想”。
紧迫需求
华盛顿老龄与社区生活部主管查伦·P·W·海因斯（Charon P.W. Hines）表示，越来越多家庭致电询问：“我所爱之人开始记忆衰退，我该如何帮助？”
海因斯称，部门依赖艾奥纳的三名痴呆症导航员——持证临床社工提供个案管理，填补城市老年服务缺口。他们帮助约1.4万名照护者（通常是子女、兄弟姐妹或配偶）应对压力时刻，例如记忆失误导致财务混乱时。老年人有时报告钱财丢失，后证实是误付。
海因斯还听到家庭反映：老年司机沿熟悉路线出发却忘记归途或目的地。结合自己支持越战退伍军人父亲和99岁祖母同时抚养幼儿的经历，海因斯为不堪重负的照护者提供咨询。其团队将部分人转介至特纳镇和国会高地的艾奥纳成人日间健康中心，他们可获得医疗专业人员支持或简单如一份零食的喘息服务。
“特别是阿尔茨海默病和其他痴呆症患者的照护者，因随时需应对亲人状况变化而无暇自顾，”海因斯说，“有些人直言‘我无法继续’，这正是部门介入的时机——‘让我们连接能支持你的社区’。”
尽管需求激增，艾奥纳痴呆症导航员项目近年获市财政拨款波动，2025财年回升至40.4万美元——仍低于上涨成本与需求。
“痴呆症导航员是最后一道防线，常能阻止个人困境恶化成灾难性后果，”邦强调，“这是特区唯一同类项目，却在微薄预算下运行。若资金削减，等于彻底切断这根细绳。”
海因斯等人指出，降低华盛顿痴呆症发生率还需建设更健康社区，尤其在慢性病更普遍、医疗资源更有限的低收入社区。虽然种族和家族史等部分痴呆风险无法控制，但心血管疾病、不良饮食和缺乏运动等因素可干预。
城市数据凸显严峻性：根据去年《阿尔茨海默病及相关痴呆症州计划》，在65岁以上自述认知衰退的居民中，92%同时报告至少一种慢性病；40%面临认知衰退的老年人表示现需日常活动协助（如烹饪或服药），但仅18%获得帮助。
破解之道
72岁的罗尼·丹尼尔（Ronnie Daniel）数十年来与多种健康问题周旋，曾随身携带药物清单以防混淆：哮喘伴慢性阻塞性肺病、左腿坐骨神经痛、2型糖尿病和五处椎间盘突出，每周需服用百余粒药片。
对丹尼尔而言，艾奥纳10分钟的痴呆筛查是确认记忆问题未上榜的机会。他称测试“轻而易举”，得分24/30，处于“轻度记忆或思维问题”范围。他与筛查员特雷弗·古迪尔（Trevor Goodyear）——即为古德筛查的社会工作者——谈及偶尔整日卡在舌尖的电影名或短语。
古迪尔宽慰他此类失误多属正常衰老，并强调痴呆症标志是功能受损。“我曾能说出每部电影所有演员，如今名字不那么顺口了，”49岁的古迪尔回应，“但若你步行去走过百次的超市，突然不知身处何方或如何回家，才是功能丧失的征兆。”
西北华盛顿一位79岁退休老人也注意到细微失误——遗忘的名字、延迟回忆的任务。当艾奥纳在其老年公寓午餐点提供筛查时，他立即报名。“70、80岁本就该丢些记忆，”他说，“有时不确定是否因年龄过度忧虑。”
当被问及分数时，老人停顿片刻——他已记不起。“或许，”他说，“年老正在发挥作用。”
导航员虽不能提供医疗建议，但可连接客户与医生及社区资源。乔治华盛顿大学脑健康与痴呆症研究所临床主任克里斯蒂娜·普拉瑟（Christina Prather）提醒，若无后续护理，MoCA等工具可能导致误报，尤其对教育程度较低或英语非母语者。“正因如此需提交临床医生判断‘这是否需担忧’，”她说，“但它开启了对话之门，助我们理解如何满足老龄化人口需求。”
她补充道，满足需求需构建“整合医疗的适老社区”而非孤立服务。“现有体系无法容纳即将来临的挑战，”她说，“这正使痴呆症村庄的机遇‘令人振奋’。”
据城市数据，40%华盛顿老年人独居——倡导者认为这使社区解决方案尤为紧迫。“我们无权敲门检查，”古迪尔说，“必须优先服务主动寻求帮助者，这令人痛苦——因有时我们怀疑痴呆症状使其难以参与。”
今年艾奥纳筛查的81人中，8人“无记忆担忧”，45人“轻度”，23人“中度”，5人“重度”。每个分数附带建议跟进措施，但参与自愿。
回到阿斯伯里公寓外的长椅，得知23/30的分数使其处于“轻度”范围后，古德颇为沮丧。古迪尔温和解释记忆环节错词导致此结果，但强调无需恐慌。
古德点头表示将咨询医生。他后来表示，更多人应了解筛查，即使话题不易讨论。他说邻居常回避痴呆症对话，因恐惧这会成为丧失独立性的第一步。“这也是他们沉默的原因，”古德谈及邻居时说，“但无人会越活越年轻。”
在他公寓设置的画室中，多数作品描绘动物在自然栖息地的场景：猎豹、狒狒、鹰和西伯利亚虎。这些常被囚禁于动物园或保护区的生灵，在他的画布上自由驰骋——至少在颜料中，它们重归荒野。
在阿斯伯里的社区活动室，古德展示着以自然栖息地为主题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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