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 美妆网红 Kaycee Ogle 经常收到来自品牌方的合作邀约。但今年6月收到的一封邮件却让她感到好奇。
“我们对您精彩的内容印象深刻，希望能与您展开合作！”邮件中写道。
这家公司希望 Ogle 推广一款新产品：一种声称可以“支持健康体重管理和食欲控制”的小型圆形贴片。该产品被称为“GLP-1 贴片”，品牌方称，该贴片在使用两个月后可增加 GLP-1（胰高血糖素样肽-1）的分泌，GLP-1 有时被称为“饱腹激素”。
随着 Ozempic、Wegovy 和 Zepbound 等糖尿病控制和减肥药物的爆火，补剂制造商纷纷涌入市场，推出标有“GLP-1”标签的药丸、粉末、滴剂和贴片。
但专家指出，尽管这些补剂的效果因产品而异，但它们都无法与 GLP-1 受体激动剂药物 semaglutide 和 tirzepatide 的效果相提并论。此外，由于缺乏监管，消费者很难清楚地了解自己购买和使用的产品到底是什么。
减肥产品市场涵盖了合法药物、远程医疗公司提供的复合药物、在线肽类灰色市场以及补剂。其中，补剂市场尤为复杂，包括声称可以完全替代 GLP-1 受体激动剂的产品、“天然”版 GLP-1 受体激动剂（可能有效但效果大打折扣），以及用于与处方药一起使用以“增强”GLP-1 分泌的补剂。
“营销似乎在暗示，通过这些天然产品和天然成分，你可以获得与 GLP-1 受体激动剂相同的效果，但事实并非如此。从这个角度看，它们对公众具有误导性。”康涅狄格大学药学院药学实践教授 C. Michael White 表示。
“有些产品甚至根本不告诉你里面含有什么成分。在这些产品中，有人可能会误以为自己获得了 semaglutide 或 tirzepatide。”
Ogle 来自一个护士家庭，她一直以诚实、坚持事实和关心观众的健康为荣。她重视观众的信任，这也帮助她的账号和事业得以蓬勃发展。因此，在制作任何视频之前，她决定先去寻找答案。
借 GLP-1 热潮牟利
GLP-1 是一种人体自然产生的激素，它在多种功能中扮演角色，其中之一是向大脑传递饱腹感。GLP-1 受体激动剂通过模仿该激素并刺激其受体来触发同样的效果，这有助于通过降低食欲来减肥。
GLP-1 受体激动剂已有数十年的历史，但近年来，由于诺和诺德公司生产的用于治疗2型糖尿病患者的注射型 semaglutide（Ozempic）大获成功，它们几乎成为了文化现象。
其中两款主要的处方减肥药物，诺和诺德以 Wegovy 名义销售的 semaglutide 和礼来公司以 Zepbound 名义销售的 tirzepatide，通常每周注射一次。但它们价格昂贵，自费每月数百美元，且通常不在保险覆盖范围内。
这就为市场留下了空缺。许多人了解这些药物对减肥、食欲控制以及“食物噪音”的影响。但许多人买不起、不喜欢注射药物的想法，或无法忍受其副作用，哈佛大学陈曾熙公共卫生学院社会与行为科学教授 Bryn Austin 表示。
补剂市场应运而生。Austin 表示，从第一天起，补剂公司就试图利用 GLP-1 的热潮，在产品名称中加入该术语。她说，这具有误导性。
“任何看到这个词的消费者都会认为，‘哦，它一定像 Ozempic 一样有效’。”
档案照片：减肥产品市场涵盖合法药物、远程医疗公司提供的复合药物、在线肽类灰色市场以及补剂。在 TikTok 上，用户可以购买带有 GLP-1 标签的滴剂、贴片、药丸和粉末。照片来源：Getty Images
White 表示，这些补剂的效果远不如 GLP-1 受体激动剂。补剂中常用的一种成分是黄连素（berberine），研究表明它有助于减肥。但欧洲临床营养与代谢学会的荟萃分析发现，服用黄连素的患者平均减重超过4磅。White 补充道，其他成分的减重效果在1到3磅之间。
“我们说的不是真正 GLP-1 受体激动剂带来的二十多磅减重效果。”
尽管如此，那些在网上推广这些替代产品的用户常常将其与注射药物相提并论，有时称其为“Zempic 贴片”或“天然”版 GLP-1 受体激动剂。一些人对成分、价格或无副作用感到兴奋。还有一些人则是按销售提成获得报酬。
联系 Ogle 的公司表示，她将获得“从头到尾的创意支持”，包括脚本、广告支持和免费样品。
但 Ogle 不确定。她过去曾因推广一种后来被证实无效的营养粉而感到被欺骗，并最终公开否认了该产品。她回信询问，他们的“GLP-1 贴片”是否获得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以及为什么公司建议她在推广内容中避免使用“Ozempic”、“减肥”、“血糖”和“GLP-1”等词汇。Ogle 表示，他们从未回应她。
最终，Ogle 决定制作一个 TikTok 视频，但不是为了推广贴片，而是警告潜在消费者。
“这只是在欺骗人们浪费钱买一些实际上无效的东西，”她在视频中说道。
GLP-1 补剂有多安全和有效？
在美国，药品必须依法经过严格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测试，并获得 FDA 批准。但补剂并不适用同样的规则。
1994年，美国国会通过《膳食补剂健康与教育法案》，定义了膳食补剂并建立了一个主要绕过 FDA 的监管框架。与药品必须进行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测试不同，补剂制造商通常不需要在产品发布前提供安全证据，除非特殊情况。
最终，“制造商和分销商有责任确保其膳食补剂符合安全标准，”根据 FDA 的说法。
Austin 表示：“FDA 不能要求进行严格的安全性预筛查，更不用说有效性了，因为法律规定这些补剂不能声称治疗、治愈或预防疾病。然而，任何看到营销和包装声明的消费者都可能推断出它们具有这些效果。”
Austin 表示，归根结底，销售 GLP-1 补剂的公司不需要进行临床试验，也不需要证明它们能增加激素分泌、减少渴望、控制食欲或减少“食物噪音”。
“他们在上市前不需要提供任何证据，”她说。
档案照片：1994年，美国国会通过《膳食补剂健康与教育法案》，定义了膳食补剂并建立了一个主要绕过 FDA 的监管框架。专家表示，与其他补剂相比，减肥类产品有长期的掺假历史，有时包含极高水平的兴奋剂。照片来源：Getty Images
公共利益科学中心的监管顾问 Jensen Jose 表示，公司确实必须告诉 FDA 他们有证据。但他说，他们实际上并不需要提供这些证据。
当 PBS News 要求采访 FDA 时，美国卫生与公共服务部引用了 FDA 网站上关于使用未经批准的 GLP-1 药物减肥的页面。
Austin 表示，与其他补剂相比，专家指出，减肥类产品有长期的掺假历史。这可能意味着产品含有非法用于补剂的 FDA 批准药物、极高水平的兴奋剂，甚至未经批准用于人类使用的实验性兴奋剂，这些成分都曾出现在补剂中。
联邦贸易委员会（FTC）关于健康相关产品的指南要求制造商在使用研究数据进行营销时遵守一套规则。这包括披露广告产品与研究产品的剂量和配方比较、广告产品中的成分是否与研究中使用的相同，以及广告产品与研究产品是否以相同方式使用。
虽然一些补剂网站引用了研究，但它们并不总是符合这些指南。
例如，联系 Ogle 的公司引用了支持黄连素（berberine）、谷氨酰胺（glutamine）和铬（chromium）用于减肥、食物摄入和饱腹感的研究。但该公司的贴片是外用的，而谷氨酰胺和铬的研究是口服的。黄连素的引用研究是一项荟萃分析，涵盖了许多不同的研究，其中的给药方式并不总是明确。
公共利益科学中心的营养科学家 Caitlin Dow 表示，许多公司甚至没有引用任何研究，其中所有主要成分在“GLP-1 贴片”中一起测试，这是证明有效性的重要一步，因为某些成分可能相互抵消。
White 表示，目前尚不清楚贴片在输送这些成分方面的科学有效性。他说，在动物研究中，透皮贴片在提高生物利用度方面显示出一些前景，即与口服剂量相比，身体获取和使用成分的能力，例如黄连素和姜黄。
“至少在文献中我们还没有看到有人在人类中研究这些产品，以证明在动物身上看到的效果在人类身上也能复制。”White 说，“我们可能会想象结果可能相似，你会获得更多的效果，但多多少少，以及你服用的安全剂量是多少？”
他补充说，这类信息至关重要，因为某些成分可能与其他用户可能用于糖尿病或心脏病等问题的药物相互作用。
“以这种方式服用这些产品可能比口服更危险，”White 说。
档案照片：Dow 表示，许多公司甚至没有引用任何研究，其中所有主要成分在“GLP-1 贴片”中一起测试，这是证明有效性的重要一步，因为某些成分可能相互抵消。一些成分还可能与其他用户可能用于糖尿病或心脏病等问题的药物相互作用。照片来源：Getty Images
在在线评论中，一些透皮贴片用户表示贴片刺激皮肤或留下皮疹。
透皮贴片是一种特别棘手的给药方式，因为根据 FDA 的定义，补剂必须是口服的。因为贴片不是补剂，Jose 表示，目前尚不清楚它们会被归类为化妆品还是药物（或两者皆是）。
如果 FTC 认为公司越过了广告界限，也可以介入。2007年，FTC 对 Transdermal Products International Marketing Corporation 及其所有人处以18万美元罚款，并禁止进一步销售，称其减肥贴片的广告声明“虚假且无证据支持”。
White 表示，如果有人想服用任何补剂，应寻找由美国药典（U.S. Pharmacopeia）、NSF 或ConsumerLab 审查、验证或认证的产品，这些机构会检测补剂是否含有掺假物或重金属。
TikTok “网红经济”引发担忧
TikTok 用户可以滚动浏览一个接一个的减肥补剂广告视频。在许多视频中，用户可以点击屏幕底部的链接，进入 TikTok Shop，在应用程序内直接购买。像 Ogle 这样的 TikTok Shop 附属创作者可以通过推广和销售产品获得佣金。
附属创作者可以看到有关产品的各种详细信息，包括产品的净重、每包数量、保质期，以及是否需要膳食补剂免责声明。创作者还可以看到产品的销售情况以及每笔销售可以获得的佣金。
根据 Ogle 与 PBS News 分享的截图，她被要求推广的产品在7月25日是其类别中的畅销产品，创作者每销售一包30片的贴片可以获得2.97美元。贴片售价约15美元，根据 TikTok 商店的公开数据，已售出超过25万包。贴片平均获得四星评价，已有9100条评论。
贴片并不是 TikTok 商店中唯一标有“GLP-1”标签的产品——用户还可以找到滴剂、粉末和药丸——也不是唯一声称有助于减肥的产品。Yerba Mate 在 TikTok 上找到了自己的市场，创作者有时称其为“自然界的 Ozempic”。
虽然标有 GLP-1 标签的补剂不仅在社交媒体平台上销售，TikTok 的独特之处在于允许观众直接从推广内容中购物，无需离开应用程序。一些视频拥有数万次观看量。
然而，有些视频只有少量观看量，这反映了推广者有时面临的困境，Austin 表示。
“很多在社交媒体上发帖并试图成为网红的人，只是为了支付杂货费和房租，他们靠各种零工拼凑收入来养家糊口，”她说。
“网红经济的运作方式是，他们需要遵循某些规则，让算法关注他们，获得更多曝光，获得更多互动，并吸引这些公司的注意和认可。对许多人来说，这只是为了生存。而这正促使他们以欺骗性的方式发帖。”
Ogle 也觉得很难责怪附属创作者和网红，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相信自己正在推广的内容。
“很多人看到我们这些 TikTok Shop 附属创作者取得的成功，这对他们来说是改变生活的。因此，品牌意识到了这一点，并能够操纵那些还不太了解情况的人，”Ogle 说，“我认为很多人没有恶意，但当他们发现某些产品无效时，承认‘嘿，我之前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也是人之常情。”
本故事采访的健康专家担心这些视频对弱势人群（包括儿童、易患饮食失调症的人和关心自己体重的人）可能产生的影响。
Austin 表示，几年前，想要购买减肥补剂的消费者不得不在杂志上寻找广告，或亲自找到这些产品。如今，任何在减肥视频上停留或互动的人，都可能因社交媒体算法而陷入推广内容的循环中。
“这就像一整天，你都有这些补剂的销售人员敲你的门，找到你，”她说。
Ogle 表示：“如果有人需要额外的帮助来减肥，而他们确实需要，他们应该在临床环境中与医生讨论。他们不应该在 TikTok 上被猎取。”
“我喜欢 TikTok。我喜欢在那里买卖的能力，”Ogle 说。但她认为像“GLP-1 贴片”这样的产品令人担忧：“我认为这非常危险，因为关于它们的长期影响，我们还没有足够的信息。”
如果您服用过标有 GLP-1 的补剂，或在社交媒体上购买过减肥补剂，并愿意分享您的经历，PBS News 想听听您的声音。您可以将电子邮件发送给 Hannah：hgrabenstein@newshour.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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