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领域正兴起"减药"运动，旨在帮助不再需要药物的患者减少或停止用药。一家新兴初创企业正致力于缓解患者停用抗抑郁药时的戒断症状。
2023年初，来自大波士顿地区40岁的商务发展经理李安娜·沙托娃开始服用低剂量抗抑郁药，以缓解伴随情绪波动、焦虑和抑郁的经前综合征。起初效果显著，"我充满能量，能同时处理多项事务，"沙托娃回忆道。但在服药约18个月后，她开始担心自己情感麻木。"当闺蜜母亲意外离世时，所有人都震惊痛哭，我却完全无法流泪，"她说，"我毫无感觉。"
当沙托娃向医生提出停用舍曲林（商品名"赛乐特"）时，医生表示她服用的是最低处方剂量，停药不会困难。初期一切正常，但一个月后，她首次出现持续性失眠，随后引发惊恐发作。其他症状相继显现，包括盗汗、肌肉关节疼痛和情绪波动，导致无法工作。医生认为这是经前情绪障碍复发，建议换用其他抗抑郁药，但沙托娃拒绝了新药。
选择性血清素再摄取抑制剂（SSRIs）类抗抑郁药是美国最广泛使用的药物之一，数千万成年人服用。政府数据显示，女性用药比例是男性的两倍，60岁以上女性使用率最高。研究表明，副作用是患者停药的主因，但停药过程也可能引发戒断症状。随着认知提升，精神科领域正推动减药运动。
今年11月，伦敦国王学院在《柳叶刀》发表的大规模分析显示，体重快速增加、心率显著升高或血压升高等躯体副作用可能比预想更普遍，具体取决于药物种类。该研究分析了151项临床试验和17份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报告，涉及约30种治疗抑郁、焦虑、双相情感障碍和恐慌症的处方药。研究人员考察了抗抑郁药对体重、血糖、总胆固醇、血压和心率的影响，但未关注沙托娃经历的情绪变化（研究负责人表示需在后续研究中深入）。
"不同抗抑郁药的躯体健康副作用差异显著，"领导该研究的伦敦国王学院讲师托比·皮林杰博士指出，"过去我们采用'一刀切'的处方政策，现在需要改变这种做法。"另据8月英国精神科研究，严重戒断反应可能比先前认为更常见，尤其在长期用药情况下（尽管该研究规模较小，仅18%参与者回应调查）。数据显示，用药超两年者中有63%报告中重度戒断反应，三分之一描述症状持续超过三个月。
症状涵盖失眠、意识混乱、电击感、肌肉痉挛、躁动、情绪波动及现实感丧失（即对世界感知异常）。领导戒断研究的伦敦大学学院临床研究员马克·霍罗维茨博士表示，其他研究发现约四分之一患者突然停药时出现严重症状，包括皮肤或肢体灼痛、平衡障碍、持续惊恐发作以及声光敏感。
虽然不建议突然停用抗抑郁药，但研究证实即使逐步减量也可能出现戒断症状。德国精神科医生去年发表的综述指出，高达三分之一的抗抑郁药使用者会出现某种戒断症状，其中三十分之一出现严重症状。纽约西奈山医学院精神病学临床教授约瑟夫·戈德伯格博士表示，抗抑郁药长期已知会引起"停药症状"，主要是恶心和头晕，尤其在突然停药时。
部分患者停药后出现严重症状的原因尚不明确。一些研究者认为，抗抑郁药戒断的潜在机制可能与酒精和阿片类戒断相似。"戒断症状表明大脑正试图恢复药物强制造成的失衡，"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社会福利教授戴维·科恩解释，"这是对任何中枢作用药物（包括抗抑郁药、咖啡因或海洛因）停用后产生不适的最佳解释。"
精神科医生的挑战在于，这些常与心理治疗联合使用的药物确实在短期内帮助了许多人。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学院精神病学教授乔纳森·阿尔珀特博士表示，极端戒断的案例并未反映他的专业经验。他估计，三分之二患者用药超过五年，仅极少数人出现持续数天以上的长期戒断症状。"存在一种被夸大的观点，认为停用精神科药物极其困难，"阿尔珀特说，"尽管我尊重患者的个人体验，但这与临床实践和研究结果大相径庭。"
戈德伯格博士也质疑抗抑郁药是否真要对患者报告的症状负责："若某人在多年治疗后出现明显异常的神经问题，很难确定这归因于药物。可能性存在，但更可能的情况是这些症状与药物无关。"
沙托娃首次尝试减药已逾一年，仍在经历缓慢谨慎的微量递减过程以避免症状恶化。"我仍在减量，目前服用0.835毫克赛乐特，进展非常缓慢，"她说，"睡眠有所改善，但仍会在生活压力和激素波动时出现症状波动。"
戈德伯格强调不应忽视患者体验，出现症状者应接受进一步检查。作为美国临床精神药理学会前任主席，他透露该组织正制定新的减药指南，旨在帮助医生解释停用精神科药物时的预期反应，避免患者在无医疗监督下自行减药。阿尔珀特建议分析电子健康记录中的不同类型数据，以识别长期戒断症状患者的特征："他们是否有异常的核磁共振或显示炎症标志物的血液检测？通过大数据集分析，我们更可能找到这类症状持久者的预测因素。"
科恩认为精神病学领域需加速研究。然而，在当前政府提议将国立卫生研究院年度预算削减43%（相当于每年200亿美元）的背景下，此类研究可能需由英国或欧洲研究者主导。"我们需要大量非商业资助的试验，研究不同减量策略下停用抗抑郁药的反应并进行足够长期的随访，"科恩呼吁，"现在亟需数十项此类试验。"
大卫·考克斯是专注于健康领域的自由记者，报道范围涵盖健身营养到传染病及未来药物。在成为全职记者前，他是一名神经科学家，致力于探究大脑功能异常的机制。
【全文结束】
